“他走了也好,此事,懿便更有把握。不然有程昱在后,行事恐怕受掣肘,还要被他袭击。”司马懿道,“就劳马将军亲自出城替我去送一送吧。”

    马腾自然没有拒绝,亲自出邺城来送程昱,顺便探一探此人的口风。

    事实上,马腾也不知道这个变化怎么就变成这样的。

    这个局,所有人都是被迫或是被裹挟才在其中。甚至包括主动的程昱。

    似乎只有司马懿,才是真正的掌控主导的人。

    程昱上前道:“马将军,今日一别,请多保重。昱,奉命先回兖州去也!”

    马腾道:“邺城本是四方盟得,不料如今四去其二,程太守果真要回吗!?若要进邺共守,邺城必保!以此为据,可蚕食冀州。”

    程昱叹道:“本也欲进,然,命不可违!不得不回!”

    马腾道:“既是如此,便只能祝程太守一路顺风了。”

    程昱点点头,面色无异,与马腾饮了一杯酒,这才上马带着曹军离开此处。

    马腾静立,看着曹军走了,又看了一阵袁营,笑了一下,道:“说什么回兖州的鬼话,哼,谁会信?!只怕是追着温侯去也。”

    心腹谋士道:“此人也算心志坚定,来邺城外,不仅没进城,更没动一兵一卒,却又全身而退。一心的只盯紧了目标,不为外物所迷。不为邺城所陷,不贪不躁。幸亏现在不为敌,倘为敌,是个难缠的对手。”

    “迟早要为敌的。”马腾道:“曹贼在我西凉添了多少乱?若非此次前来邺城,只怕与程昱也没有这假惺惺的时刻。所谓盟敌,正是此类!”

    心腹谋士一笑,道:“主公果真要跟着司马懿,而不去跟吕布?!”

    马腾眼睛转了几转,道:“相信我,跟着司马仲达,会有大收获。而跟着吕布,风险太大了。这个吕奉先,哼……太冲动。”

    这是说跟着吕布风险太大,会吃亏的意思。

    心腹谋士叹道:“虽冲动,然而为女一怒之事,的确令人感怀。不过也难怪,他子嗣稀少,又没有儿子,成年得用的也就只有吕娴一人。眼见吕娴有事,能不急么?!”

    “不过奇怪的是,司马懿似乎半点也不急,”心腹谋士道:“果然,只怕他心中也是恨着这对父女的。未必有没有放任自流之意。”

    马腾道:“你我都未必能真正的看透这司马懿,只有事过之后,仔细回想,方能解透一二。”

    “主公是确信要跟着司马懿一道到黑了?!”心腹谋士道。

    马腾道:“既来之,则安之!”

    他带着人准备回邺城,看了一眼袁兵营,咦了一声,道:“曹军走,他们也不阻拦……”

    “只怕是巴不得曹军即刻就走。他们是带着军令来收复邺城的,曹军走了,他们的兵马就占了优势,再无后顾之忧,自然全力可拿下邺城……”心腹谋士道。

    马腾道:“只怕是他们想的太美!”

    果断回城!紧守城门!

    程昱离开后,一副假意要回兖州的样子,其实一直在紧跟着吕布,但因为吕布赶路急,便拉开了很多的距离。程昱一面命斥侯紧跟着他们的动向,一面则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晚上驻营的时候,程昱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局面,便来见被软禁的沮授。沮授虽从军,也不得自由,然而,也不算吃苦,因为程昱给与他的最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除了不给自由以外,他的衣食,俱都是上等。

    只是沮授依旧很憔悴。看见程昱来,似乎并不意外,一副明知他一定会来问策的模样。

    “沮先生……”程昱坐在帐中,与之相对,将当前局面一一告之,沮授的表情果然很古怪。

    “程太守莫非是看不透这其中的危局?”沮授道:“也难怪,当局者迷啊。”

    程昱眉头蹙的更紧。

    “司马仲达不愧是司马仲达,够狠够辣够毒,如此手腕,当真是翻云覆雨,敢赌敢为敢输……”沮授哈哈大笑,笑着眼泪就出来了,道:“……恐怕袁氏遇到这样的对手,无法自救,袁军会很快瓦解……”

    程昱心砰砰直跳,道:“看来,我所料也不差。他在邺城内得到了很重要的消息。要催毁袁氏的主力吗?!”

    沮授直视着程昱道:“曹军为何要离开邺城,难道所图的不就是吕布吗?!你们都是目标明确的人,不都一样吗?!他所要的是袁氏的生死,而你所求的是吕布的生死!你们的目标是类似的。”

    程昱不答。

    “可司马懿真是个狠角色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然将吕布当根肉骨头一样扔了出来,也要达成目的。”沮授道:“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对手吧?!”

    程昱隐隐不怎么明白的模糊的一点,终于被沮授给戳破了,给点破了。

    只差一点就透的思维,终于连接上了。

    果然如沮授所言,的确是当局者迷!若非身在局中,恐怕他都还不明白,到底哪里有问题。想不明白的一点,一直都困扰着自己。

    他的脑子里恢复了清明和一丝丝的明悟。

    “多谢先生指点,昱明矣。”程昱叹道:“司马懿既然已扔出吕布,不惜代价,那么昱便不能辜负他这个代价!”

    沮授道:“好一番算计,狗咬狗啊……就看你们到底谁棋高一着了!”

    “我曹军不贪心,不敢在图谋吕氏的同时,还妄想能够得着前线的大胜。”程昱道:“只是司马懿却不惜代价,谁能得逞,尚不可知。只一点可明确的是,袁氏,必有大祸。”

    沮授脸上染上一丝痛楚。

    他闭上眼睛,不发一言。袁军的弱点,他太知道了,正因知道,一旦被司马懿掐住了弱点,不知要付出什么样巨大的代价。

    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干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

    “沮先生有如此大才,为何不选择另择主而立呢。”程昱忍不住又劝道。

    “程太守无须多言。”沮授道:“人各有志,还请不要勉强。事曹贼,不如死。程太守若不放吾,可杀吾。”

    这话把程昱堵的哑口无言。

    最终只能还了一礼,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然后退出了营帐!

    出了帐,他的目标也更清晰了。不能贪心太多。既已跟紧了吕布,就死死的盯住!就算不知郭嘉的全盘计划,也未必有默契,但大体上的目标却是一致的。

    这就足够了!

    因此,程昱便死死的盯着吕布不放。

    而吕布快马加鞭,催促着兵马一路出冀州,直奔兖州,一路是急的不行。越急越躁,越是躁越是脾气不好。只恨不得自己能飞!

    他这种性格的人,在急的时候,反而容易胡思乱想,比如总是会想吕娴如何了,是不是遇险死了,或是伤了,然而生生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因此整个人显得更加躁郁,脸阴沉沉的,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还有许攸一直在他耳边咶噪,不断的说着吕布应该杀了司马懿,而不是就这样出来。这司马懿敢欺上瞒下,这样的性质太恶劣,这是根本就没将主帅放在眼中,分明是将吕布当猴耍,就这么轻易放过,这是弃自己的威望于不顾……

    然后又说,没有将吕娴的生死放在眼中,恐怕这人也是没有忠心的,既无忠诚,又为一己之私,擅自瞒下信,罪大恶极,该死!

    吕布很烦他,被说的烦了,便揪住他,道:“再多言,布先宰了你!”

    许攸吓的不轻,再不敢多言。

    吕布哪里还能听见他说什么,说来说去的说司马懿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他也不可能回去宰了司马懿啊。这样念念叨叨的,实在太烦。

    吕布一心只担心吕娴,哪里又耐烦他啰嗦,根本就没听得进去他说了什么。

    偏许攸是个自私之人,想要讨好吕布,却根本不懂他的性格,这个时候,若是一心安慰吕布,忧吕布之所忧,也许效果就更不一样。

    偏他想要趁虚而入,都没这个运气。

    因为他看不透本质啊,至今都没能明白,吕布这种人与很多诸侯的不同。儿女心重之人,必要从儿女之事上下手,才能得到他的心!

    许攸吃了几次挂落,心里便有点不耐烦了,见总是被吕布怼回来,这心里就觉得丧气的不行。

    自然也就在这种现状下打了退堂鼓。

    反正在城中的时候,他就想另择出路了,现在见连讨好还是讨不着好,摆布吕布俨然难度太高,又不得重用,因此便生了退心,想要逃出虎威军,去投奔曹军。

    心里寻思着到了兖州,他就逃出去。

    等有斥侯来回禀说是程昱领兵随后,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可是心中却是大喜。只要逃出虎威军,直奔程昱,他还愁什么?!

    因此竟是十分反常的安份了下来,没事也很少往吕布身边凑了。

    吕布也没怎么注意他,只满心焦虑,一心的只命人去打听吕娴的消息,斥侯言是吕娴往兖州腹地去了,便一门心思的要即刻到达一般。

    众将见吕布十分焦虑,都用言语安抚他,让他稍安勿躁。女公子未必是真有险,可能是敌军之计,为免被人混水摸鱼,若遇消息,最好还是仔细分辩。

    好劝歹劝,总算是劝住了一些。

    而此时的袁熙虽然已经远离了邺城,却终究还是不得清净。

    往幽州回的过程中,先收到了幽州送来的消息。消息之中混了一封加急军情。

    袁熙打开一看,便是头脑阵阵发昏,一头栽倒在地。直把甄宓给吓的半活不活,众将也急了,忙扶着坐下,召来军医,说是急怒攻心所致,扎了几针下去,人是醒了,但是也受了很大的打击,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三弟兵败,还等着我去救援……”袁熙有气无力的说着,人脸色是煞白如纸。俨然是十分担忧。

    甄宓都惊了,哭泣不止,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袁熙都这样了,还怎么去救袁尚?!

    众将与诸谋士也都惊了,也不知道是惊愕于袁尚这么多人马都被打败了更惊,还是袁熙都这样了,还要去救袁尚更惊。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一是讨论袁尚怎么会败于吕娴呢?!必是遇到曹军的夹攻,去了,不仅未必能救,还要受到曹军的攻打,甚至连幽州也危矣……二便是讨论能不能去救,或者说是还顾得上吗?!

    一时之间,议论不绝。

    甄宓心烦不止,先劝了众人出帐,便对袁熙道:“我知将军心性,知袁尚有此大败,必要去救。若是身体强壮,去也罢了,本是兄弟,理当如此。可是,将军伤未愈,如何还能领兵作战!便是为幽州的安危,还请将军三思,切莫亲去!”

    甄宓是知道劝他不去是不可能的,只能劝不要亲自去,打发人带兵去救就可了。

    袁熙也不敢强撑,他当然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现状,肯定是不能去的。但是不去,他也有所忧虑啊。

    “吾妻也知,显甫性情强势,他如此狼狈,还肯来求救于我,便是信任于我,我若不去,他会怎么想……”袁熙苦闷的道:“只以为兄弟为假兄弟,不仅不欲救,还落井下石。他本来便与大哥不和,如今我都不去,这……”

    “况父亲那,若知我不去,如何想吾?!”袁熙道。

    甄宓一听急了,道:“将军顾及父兄,顾及弟弟,可曾顾及自己?!父子兄弟,将军不为长,只居中,为何偏偏要承担着更多的责任!承受过重,不得感激也罢了,如今生病战败,还要承受过多的苛责,难道这对将军就是公道?!将军,妾女子也,自然不及将军父子兄弟情深厚谊,只妾关心将军身体,将军若亲去,不如杀妾,妾才不阻拦。否则,便是死,也不叫将军前去……夫妻一体,生同寝,生同穴。将军如此身体,去则必死于道。先杀吾,死路一道,可了夫妻之情也!还请将军成全!”

    说罢大哭。

    “你……”袁熙听的怆然,道:“……吾妻为何要迫我?!”

    甄宓哭道:“宁与将军同死,不成寡妇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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