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烟面部烟波荡漾,凝聚涡散,实则有些讶然。她那纤纤如藕的身姿,似微风轻拂,稍稍颤动,道:“玲珑烟绝不敢与大人言语相欺,大人的确是从这传送阵而来,至于大人所言之事,玲珑烟却不明其意,此地乃内海三十六岛之一,万星岛,而这座传送阵正是万星岛北部的阵天福地。”。

    伊林眸光迸射,脑中如五雷轰顶,嗡嗡作响,什么三十六岛?什么万星岛?什么阵天福地?他全然不知,难道说此地已不属于中州地界?

    伊林眉头紧锁,带着满脑子疑问,开口问道:“玲珑姑娘,你既然说此地是万星岛,那可知它隶属于哪一大洲?”。

    玲珑烟仍保持俯身半蹲的姿势,面部的烟波并未散去,洁白如玉的娇躯剧颤,忙称罪道:“玉面狐世代都是镇南天王的奴仆,玲珑烟怎敢造次,大人还是唤奴婢为烟儿吧,大人所问,烟儿实在不知,只是此地自古以来都称之蛮兽岛,至于其隶属于哪一大洲,烟儿闻所未闻,还请大人恕罪”。玉面狐祖先曾与初代镇南天王,签下血咒契约,愿世代奉其左右。怎料世代镇南天王都是喜怒无常的暴虐之辈,玉面狐后代身受其害,然则忌于血咒契约的挟制,均又无可奈何。如今眼前伊林的谦恭平和,泰然近人,怎能不让玲珑烟感到惶恐万分。

    “蛮兽岛?”伊林暗惊,看来真的是触动了那上古传送大阵,竟被其意外传送到了此地。也罢,也罢,反正都已经笃定心思,遨游五洲,既然来到此地,便也顺其自然。

    玲珑烟话中之意,如秃子头上的跳蚤,在明显不过了。由于伊林是从上古传送阵传过来的,她显然误认为其是镇南天王的传人,是以尊其为大人。伊林虽说年纪尚小,不过这人情世故,却不可谓不老奸巨猾,即使不用观容阅色,单单从言语之中,便可分析出一二,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伊林打算就此应承下来,在这庞大的未知世界里,有个如此美艳的奴仆,也总比孤身一人强。他整理了一下篷不成形的发髻,捋了一把炸刺的胡须,从破烂不堪的衣袍上,撕下一块还算完整的灰布,遮住了敏感部位。然后他干咳一声,语调盛气道:“烟儿不必自责,也怪我过于唐突,对了,日后你还是不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尊称于我,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过于生分,你还是叫我伊林吧!”。

    玲珑烟娇躯剧颤,俯身半蹲的身姿,登时跪伏于地,连称不敢,忙道:“烟儿一介奴婢贱身,怎可直呼大人的名讳,烟儿不敢,烟儿不敢……”。

    伊林挠了挠如帐篷的发髻,嘿嘿一声朗笑,道:“烟儿不必如此惊慌,我观你我年龄相仿,还是平辈相交,什么大人不大人的,直呼我的名讳,无妨的!”。

    玲珑烟倍感受宠若惊,连忙磕头谢恩,道:“虽然大人赦免烟儿无罪,但是烟儿也不敢直呼大人的名讳。既然大人不喜如此尊称,那么烟儿…烟儿便擅自做主,尊称大人为…为…公子,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玉面狐七十几代传人,侍奉过的镇南天王无数,却没有遇见过一个如此平易近人的妖王,为此玲珑烟心念上苍眷顾,暗自窃喜。

    伊林面容僵硬,有些愕然,话已说道这份上,玲珑烟却仍然如此执拗,不肯直呼其名。虽说公子之称,他也不甚喜欢,然则继续纠缠于此,也是白白浪费工夫。

    “好吧,好吧,全依烟儿之意。地上寒凉如冰,对女儿家的身体甚为不好,还不快些起身”伊林见爬伏于地上的玲珑眼,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心疼,忙招呼她起身。

    玲珑烟此时早已神魂天外,哪里还能听进伊林的言语。自出生以来,她一直守在这阵天福地之中,从未踏出半步,除了师傅以外,未见过其他人。

    师傅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对她态度极为冰冷,甚至十几年来未曾与她讲过话,即使开口也都是严词厉语。如今一直视为凌驾于九霄的妖王,却如此对她嘘寒问暖,怎能不叫她沉如死寂的心田,泛起阵阵波澜,面部的铅雾水烟,为此也荡去了几分,隐隐约约露出了藏于其后的真容,那是一副久居寒宫、超脱凡尘的绝世面容。

    这一切只是转瞬间的事,很快那层厚厚的铅雾水烟,再次席卷而来,重新裹住了玲珑烟的面容。

    然则如此短暂的显容,却更似犹抱琵琶半遮面,令人眸光深陷其内,无法自拔,定格在那朦胧一刻,延展出无尽的遐想。

    伊林虽已斩断情根,然则并非圣贤仙尊,是以不免眸光火热,略有失态,幸亏其体内神识庞大,仅仅暗自运转一圈,便恢复了常态。

    伊林挪开目光,再次干咳一声,嘴唇连动,支支吾吾不明所言。玲珑烟见眼前的新主人,如此易相处,心中的顾忌放下了几分,再见其支支吾吾的模样,十分好笑,当下没憋住,竟“扑嚇”一声笑了起来。

    那些历代妖王的各种暴虐事迹,毕竟都是从师傅口中得知的,玲珑烟并未亲身经历,是以与伊林才聊过几句,便彻底的放下了包袱,隐然有些打成一片之意。

    如此忘却身份,轻松的相交,伊林自然乐得所见,很快二人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侃侃而谈,漫步走出了上古传送阵。

    一路上伊林讲了好多奇闻异事,均是外面世界之事,玲珑烟听得全神贯注,连连喝赞。别的不敢说,单说讲故事的水平,伊林绝对是一流的,每每说到关键之处,总是先卖个关子,弄得玲珑烟心痒难耐,频频哀求。

    不仅如此,每当伊林讲到精彩之处,玲珑烟都会从怀中取出绢布和箓笔,让他逐字道来,也好全然记下。如此举动,令他哭笑不得,与此同时,心中不免隐隐有些同情。虽说他所受苦难出奇的多,然则身体力行却是自由的很,有句话说的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相比之下,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后格外惺惺相惜!无论是遭遇,还是心中各种感叹苦楚,两人言语竟极为投机,很快便成为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伊林从玲珑烟口中得知,她本体其实是一只四耳玉狐,曾受师傅点化,开启灵智,修成人形。自修成那日起,便得师命,永世不得离开阵天福地,守候着镇南天王传人的归来。

    玉面狐一脉世代口口相传,其主人初代镇南天王——蛊雕妖王,曾借助超远距离传送阵,遁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蛊雕妖王临走之际,曾有口谕:“若是本王此去无返,定是身遭不测,那么本王定会寻到继承衣钵的传人,命他借此阵返回,重掌镇南天王的霸业”。最后,蛊雕妖王敕令玉面狐一脉,世代守在此阵天福地。当永记,无论是谁从此传送法阵出来,都必须奉其为主,侍其左右,助其重拾霸业。

    还有一极微小的疑问,伊林一直大惑不解,既然玲珑烟是妖族中人,又怎会懂得人族语言,且运用纯熟,似天生母语一般。要知道他虽然习得妖族语言,然则说上去却咬口生涩,不似母语那般纯熟流利。

    一路走来,伊林发现这阵天福地书藏丰富,各种族的书卷典籍,数不胜数。人族的古卷典籍,自然位列其中,如此看来,玲珑烟习得人族的语言,也就不足为怪了。

    阵天福地共有十一层藏书,其中大部分都是旁门杂学,真正的功法秘术却是稀如海珠。旁门杂学也讲究种类划分,各种阵法、符箓、炼丹术、炼器术,揽不胜收,即使是粗略翻阅,也需个三年五载。

    没想到那嗜杀成性的蛊雕老妖怪,竟然如此博学,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才能搜集到数量如此庞大的书籍古卷。

    蛊雕妖王此时若是在地下显灵,一定会冲棺而出,掐死这不是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捡了如此大的便宜,不知恩也就罢了,竟还出口辱骂,一口一个老妖怪。

    伊林顿感冷风吹过,背脊阵阵发凉,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好似那蛊雕老妖怪阴魂不散,找上门来。

    伊林拂甩袍袖,打散了那阵阴风,暗哼道:“老妖怪不管你生前何等威风,此时已化作尘土阴风,还想在这里逞凶,看我不吹散于你”。

    玲珑烟与伊林并排漫步,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忙开口道:“公子这是为何?是否觉得有些阴冷?”。眼见伊林身穿一件满是破洞的衣衫灰袍,仅仅两个袍袖还算完好,样子十分滑稽可笑。这阵天福地建于地下,自然阴冷潮湿,旋即猜测他可能是无衣御寒,是以冷颤连连,甩袖驱寒。

    伊林面色尴尬,愣了一下,旋即抛开了那老妖怪,整理了一下破旧的灰袍,干咳道:“阴冷?你我修真之人,体魄健壮,怎会惧怕那一小股阴风?无妨,无妨,只是……只是如今我衣冠不整,实在是羞愧难耐”。

    玲珑烟玉手掩面,“扑嚇”一声悦耳的轻笑,道:“公子莫要羞臊,烟儿是奴婢之身,侍奉公子沐浴,是分内之事。烟儿此行正是带公子沐浴更衣!”。

    “什么?侍奉沐浴?”伊林瞪大了眼珠子,惊呼道。古人云:“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更何况是裸身沐浴,不妥!不妥!伊林连忙出言拒绝。

    即使蛮兽岛风俗奔放,也不可随意妄为,他毕竟是中州人士,打小习得是礼义廉耻。这种低俗败坏之为,怎敢越雷池半步,再者说来,他也不能做对不起清儿的事儿。

    “公子莫要推脱,烟儿定会全心侍奉的”玲珑烟两只玉手推着已经全身僵硬的伊林,步入一间石室,石室门上镌刻着三个斗大的妖族文字“风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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