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衣一惊,扑嗵一声跪下。

    “奴婢没有,望爷明察。”

    她不敢抬头,只觉得头顶的目光像把刀子,要把她看透。

    同时,心里又有些后悔,爷是多睿智敏锐的人物,她以前说什么事从不带主观判断和感情,而这次情不自禁为阿拾说话,爷肯定是有察觉的。

    娴衣想到了婉衣和妩衣的下场,心里生出恐惧。

    “起来。”

    那平静清冷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娴衣抬头,不见他眼里有责罚的意思。

    “出去吧。”

    “是。”

    娴衣松口气,慢慢退出书房,却听赵胤突然又吩咐,“叫谢放来。”

    赵胤的手上拿着一个用火漆封固的书信,娴衣没有多问,应声是走了。

    谢放就在门外,一动不动,像樽门神。

    这是娴衣眼里他最平常的样子。

    只要不主动招呼,他便不会说话。

    娴衣走到他的面前,“爷找你。”

    谢放看她一眼,点点头,一声都没有,径直进了书房。

    娴衣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到了昨日阿拾说的那些话,静了静,出门。

    书房里,赵胤将两封一模一样用火漆密封的书信摆在书案上。

    “急送京师。”

    谢放低头走近,双手拿起书信,姿势不变地看了一眼,见赵胤神色凝重,“爷,裴府侍卫、兵丁和杂役统共只得一百三十五人。要不,从永平卫调兵?”

    赵胤沉眉,半晌不语。

    谢放安静地等待着。

    书房里沉寂许久。

    “不要。”

    赵胤的目光落在那包瓜子上,手指慢慢伸出去,拆开包装,从中揪出一颗,看了片刻,又放回去,拧了拧眉头。

    “送信去吧。”

    “是。”谢放不再多话。

    这位爷向来有他自己的想法,谢放从不认为自己的智慧可以和他一较高下,因此从不对他的决断产生疑惑。赵胤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只要把赵胤的命令落到实处,就一定不会有事。

    “天黑前,黑煞要是没有回来。派人上山找。”

    在谢放离开书房前,赵胤又吩咐了一句。

    谢放有些意外,抬头看他,没有动弹。

    “有事?”赵胤问。

    谢放:“没有。”

    这个时候人手本就不够,去找一条来无影去无踪的狗,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是既然是主子的交代,谢放也无法违抗。

    他数着时辰,等着天黑。

    晚饭吃罢,黑煞果然还是没有回来。

    时雍的焦灼已到了极点。

    她回房换了身干净利索的衣裳,将长发挽起用头发包了起来,拿了架子上的长剑,准备上山。

    出门时,她走到书房,看灯亮着,觉得还是有必要支会赵胤一声。

    “将军!”时雍的手指刚叩上房门,那门就打开了。

    门里是赵胤冷峻异常的脸。

    两人对视片刻,时雍沉着嗓子。

    “我必须去找大黑。请你不要拦我。”

    赵胤目光一转,看到她手上提前的长剑,还没开口说话,外头正在整兵准备出发的谢放就急匆匆进来了,满脸兴奋,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回来了。”

    “大黑回来了。”

    “在哪儿?”时雍按捺不住激动,心脏怦怦跳,话音未落,脚步已经朝外面奔了出去。

    谢放看了赵胤一眼,转身跟上时雍。

    “累坏了,瘫在院子里。”

    怪不得没有进来找她,时雍兴冲冲地奔出去,在院子里看到黑漆漆的“一坨狗”,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大黑!”时雍冲过去想把它搂在怀里。

    大黑挣扎一下,缩回爪子。

    时雍这才发现它不仅是累坏了,是受伤了。

    后腿上有一处在淌血,大概是拼着力气奔回裴府院子,就没有力气再走了。

    时雍心疼不已,想把它抱起来,带回屋子里看伤,可这狗子实在太沉了,而且它似乎不愿意,爪子刨了刨时雍,舔了舔舌头,嗷嗷叫唤两声。

    “怎么了?”时雍纳闷,将它挪开。

    大黑的胸脯下压着一只大红的绣花鞋子。

    刚才它往那儿一瘫,把鞋子压住了。

    时雍将鞋子捡起,看一眼,“娴衣!”

    她心跳很快。

    听到脚步声回头,发现是赵胤站在背后。

    “看看这个。”时雍说:“是不是怀宁公主的鞋子?”

    公主是穿着嫁衣出的京师,鞋面上的绣花,宫中绣娘的绣品与市井人家是不一样的。

    赵胤无声地看她一眼,“是。”

    时雍摸了摸大黑的脑袋,从怀里摸出爪子塞它嘴里,又看着赵胤笑。

    “公主的脚,将军还真是清楚。”

    这话说得很是奇怪啊?瞧的是嫁鞋,怎么就扯上脚了?

    谢放一脸疑问。

    娴衣默不作声。

    赵胤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低头问大黑,“还能走吗?”

    大黑趴地上没有动,认真地嗑着瓜子,不抬脑袋,只有尾巴甩了甩,表示听见了。

    大黑叼回了怀宁公主的鞋子。

    只可惜,它不会说话。

    公主是死是活,发生了什么,也说不清楚。

    不过,它可以再带他们前往。

    这简直就是一只狗祖宗了。

    “先治伤吧。”

    ————

    时雍信不过镇上的郎中,亲自为大黑包扎了伤口,还用银针为它止了血。

    她使用的银针,正是为赵胤做针灸的那一副,在她为大黑施针的过程中,谢放和娴衣死死盯着她,似乎有很多话欲言又止,到是赵胤没有什么表情。

    “伤得如何?”

    时雍只当看不到他们表情的异样,平静地道:“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这也是万幸。

    大黑的复原能力是很强的,生命力旺盛。

    可若是伤了筋骨,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无用。

    大黑若是瘸了,还怎么做让人惧怕的恶犬?

    时雍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为大黑治疗和扎针都十分小心,至少,她眼神和神态的专注和慎重,是在为赵胤扎针的时候看不见的。

    谢放和娴衣的目光渐渐有些变味。

    即使不想,也忍不住时不时看看主子的表情。

    他们敢想不敢说,可——赵云圳不管。

    赵云圳其实非常怕狗,但这并不妨碍他过来凑热闹。小小的身子蹲在时雍的背后,他看得十分认真。一时兴起,就口无遮拦了。

    “你对大黑,比对阿胤叔好多了。我看你给阿胤叔扎针,都是这样……扎,扎,扎。你给大黑扎针,是这样子的,扎,扎,扎。”

    赵云圳边说边比划。

    那神态、动作,很是传神。

    谢放和娴衣瞧着,心都缩紧了。

    赵云圳也不看他们的表情,更不管赵胤怎么想。

    只问时雍:“阿拾,你为什么对狗比对阿胤叔还好?”

    赵胤身子有瞬间的僵硬,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漠然。

    时雍没有抬头,一本正经地回答赵云圳:“因为它是我的狗子呀。”

    顿了顿,时雍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我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更为珍惜。”

    言下之意,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就可以随意糟蹋了?

    谢放和娴衣的目光又忍不住往赵胤身上瞄了一眼。

    赵云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嘴撇了撇,很是羡慕地看着大黑,却不敢去摸,“我也想做你的狗子。”

    “……”

    室内突然安静,气氛古怪得令人害怕。

    等时雍为大黑包扎好了伤口,赵胤终于开口。

    “它何时可以行走?”

    时雍看一眼他没有表情的冷脸,忍不住哼声。

    “恐怕得将息十天半个月的。”

    “不是没伤筋骨?”

    “可它伤了心呀?”

    时雍懒洋洋抬抬眼睛,将大黑的腿慢慢放下去,懒洋洋地收纳银针,洗手,“大人只关心公主安危,不顾惜它的伤痛。狗子就不会伤心吗?”

    “……”

    伤了心的狗子一直在嗑瓜子。

    也不知吃到了瓜仁没有,在嘴里嚼几下又吐出壳来。

    谢放道:“原来它不仅喜欢吃肉,还喜欢嗑瓜子。也真是奇也怪也。”

    时雍摸摸大黑的脑袋,“它脾气可古怪了,不喜欢做的事,别人强迫不了。”

    是说狗,还是说她?

    谢放看一眼赵胤的脸色,觉得此刻不适合多嘴,于是闭口不言。

    房间里再又安静下来。

    赵胤沉默片刻,微微垂了垂眼帘。

    “那就早些歇了吧。”

    不找公主了?

    众人皆怔。

    谢放和娴衣都看着他。

    赵胤摆手,“备水,伺候夫人沐浴。”

    ------题外话------

    若有加更,在19时许(许许许许)——

    拱手,长揖。敬谢各位读者老爷!

    又是《锦衣玉令》拥有你们的一天。

    我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也格外珍惜,因此,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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