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从何姑姑手上接过茶水,慢慢地浅嘬一口,按捺住内心膨胀的好奇心,浅浅地道:“我听说过一些狄太祖和元昭皇后的事迹。虽说前朝已被历史掩盖,但这二位仍是值得后辈祭奠与敬重的人。”

    宝音微微眯起眼,想了片刻,摇头。

    “我不是为了狄太祖,才去祭拜。”

    时雍一知半解,故作惊讶地问:“难不成阴山皇陵与我南晏,还有渊源?”

    宝音道:“当年我父皇和母后曾在阴山落难,齐齐坠入皇陵,九死一生……母后好不容易脱险,而父皇差点就……”宝音没有说完,想到往事,再次唏嘘一叹,“好多事,我也是后来从母后嘴里听来的。据说阴山皇陵里机关重重,九宫八卦,奇门遁甲,包罗万象。不仅如此,还有一笔世大的宝藏埋葬于此。”

    凡是宝藏,必能引人注意。

    时雍眉梢扬了起来,“宝藏,什么宝藏?”

    宝音失笑道:“我自然也不曾见过。但我母亲说,在皇陵地宫里,有满屋的黄金、珠宝,无数价值连城的器物,远胜国库……但对宝藏由来,谁也说不清楚,民间传得最多的说法,是狄朝末年,我太祖爷领兵入京,狄朝末帝仓促逃窜,逃到阴山后再没有出路,便潜入皇陵,将皇室财富和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一并封存在此。还有一种说法,说是狄太祖故去后,元昭皇后在阴山造陵十年,深恐后世子孙守不住江山,便早早将多年积蓄埋葬于皇陵,为后世子孙谋划……”

    时雍听得蹙起眉头,“元昭皇后,那么有钱么?”

    宝音摇头,“这就不知了。我曾在一本《狄宫密史》里看过,元昭皇后不仅会奇门遁甲,五行术数,还极有赚钱天分,她在一个叫兴隆山的地方建造了一座世外桃源,还以一己之力,把控了天下商路,日进斗金……传说当年狄太祖起兵,全靠她的财富支撑,她一人财富,远胜朝廷……”

    乖乖,当真是一个奇女子了。

    时雍点头,“那这个阴山皇陵,值得一拜。”

    宝音慈爱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叹息一声。

    “说到此事,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时雍诧异地问:“何人?”

    “时雍。”宝音从来没有见过时雍,所知皆为传闻,但她说到时雍时,语气不免有些感慨,“此女年岁不大,手腕确实了得,短短数年便纵横商海,开矿买地,珠宝皮毛,盐茶粮油,各行各业皆有染指,累积了大笔财富……”

    也许是时雍的身份涉及赵焕,涉及皇室,话题太过敏感,说到这里宝音便停住了,看了她一眼,唏嘘道:

    “可惜了,她年少轻狂,不走正路,早早折了福寿。”

    年少轻狂,不走正路,是宝音给时雍的盖棺定论。

    时雍心里清楚,对一个不认识她,不了解她的人来说,一切与她有关的事情都只是人云亦云,谣言谎言也会当真。这其实也怪不得宝音,只是,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到如今,她发现自己仍然无法淡定。

    曾经,她虽年少轻狂,但也有雄心壮志,有抱负有理想的啊。

    宝音看她但笑不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说起了皇陵里的宝藏。

    “我母后每每提及这一笔失落的宝藏,都不免有些遗憾。许多人私底下都说,她是因为在皇陵里误吸毒瘴,产生了幻觉,其实并没有黄金满屋,并没有那笔富可敌国的宝藏存在……母后说,是她同我父皇一道看见的,我为此还找父皇求证过。”

    时雍问:“永禄爷怎么说?”

    宝音皱起眉头,“父皇的表情总是……很奇怪。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得也是含含糊湖。”

    时雍对宝藏充满了好奇,“那先皇后看到宝藏后,宝藏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派兵把它运出来?”

    宝音叹息一声,“谈何容易。我父母看到宝藏时,人已困在黄金屋中,等我母亲脱困再返身寻找,已是随同那一座藏宝的回光返照楼,一同消失不见……母亲说,里面是精巧而庞大的机关群……我父母,还有……阿木古郎,便是他们那样的人,都无可奈何,常人又如何能得?”

    宝音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的父母和阿木古郎与阴山皇陵的事情。

    一条烽烟已凉的御极之路。

    一笔价值连城的神秘宝藏。

    一段乱世风云里的爱恨情仇。

    一个离奇又极富传奇色彩的故事,在宝音嘴里徐徐铺开。

    时雍听得津津有味,等她离开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大黑吃完水果,又有些躁意,时雍以为它要排便,没有在二位公主房里用膳,带着大黑走出去,准备找个偏僻的地方供“黑煞大王”愉快如厕。

    在驿站门口,守卫拦住了她。

    “郡主,不可出去。”

    时雍看了看大门,笑道:“我不走远,就在门口,带狗方便。”

    守卫对视一眼,仍是摇头,“入夜不出门,是嘎查村的规矩,郡主见谅。”

    入夜不出门,不仅是嘎查村的规矩,这个时代,一到入夜,到处都是关门闭户,一般不会随意出门游荡,当然,这是与时下的社会治安分不开的,说到底,不那么安全。

    时雍不想为难守卫,点点头,叫了声大黑,要转身。

    岂料,大黑突然冲出去,嘴里发出“嗷嗷”地叫声,两只蹄子疯狂地刨门。

    它想出去。

    时雍看出来了。

    “大黑。”

    时雍看守卫警觉地扶住了腰刀,赶紧上前抱住大黑,抱歉地对他们道:“它不咬人,就是有些尿急,但它不习惯在主人活动的地方解决……”

    守卫还没有说话,背后便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所为何事?”

    时雍抬头,看他一个人影负手而立,宛如凌然青松般掩于暗光处,一身黑袍衬得他挺拔伟岸,面色越发冷峻。

    “侯爷!”

    “侯爷!”

    守卫们齐齐行礼。

    时雍拍了拍大黑的后背,对赵胤道:“大黑想出去。”

    守卫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赶紧将刚才对时雍说的话,又对赵胤说了一遍,生怕他误以为他们是为难明光郡主。

    赵胤没有说话,慢慢地走近过来,低头看了看大黑,“开门。”

    守卫迟疑,“侯爷……”

    赵胤侧目望向那个守卫头目,“有事本座一力承担。”

    守卫连忙拱手,“是。”

    铁制的大门在哐哐声中拉开了,带出一股幽凉的风。

    嘎查这个地方,不管白天气温有多高,一入夜便凉了下来。

    时雍穿得有些薄,出了驿站大门,冷风一吹,便抱了抱双臂,左右四顾,“大黑,快去。方便完了,我们好回去。”

    赵胤跟在她的身边,见状解下披风,系在她的身上。

    他没有说话,整个人安安静静,却让时雍十分窝火,她抬眉瞥他一眼,莞尔轻笑。

    “多谢侯爷。”

    赵胤道:“不知爱惜自己。”

    明明是责备,时雍却听得心里暖烘烘的。

    她没有反驳,勾唇一笑,正要催促大黑,岂料,大黑在地上嗅了片刻,不但没有便便,反而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嘴里发现沉闷的一声犬吠,突然急冲出去。

    不过转瞬间,便只剩一抹黑点。

    “大黑!”时雍吃惊大喊。

    赵胤回头,朝不远处的谢放低喝:“备马!”

    马厩就在大门不远,乌骓马很快跑了过来,赵胤翻身上去,朝时雍伸出手。

    “上!”

    时雍搭在他掌心,稍稍用力,便被他拎了上去,坐在他的背后。

    “快。大黑往那边跑了。”

    “坐好。”赵胤双腿一夹马腹,绣春刀抬起,在马背一拍,“抱紧我。”

    乌骓马疾掠出去,快如闪电。

    时雍身子往后一仰,双臂紧紧勒住赵胤的腰。

    冷风扑面而来,披风在时雍身后猎猎鼓动,长发飞舞,旷里的风里带着草原独有的气息,潮湿、幽冷……时雍深吸一口,心尖突然泛寒。

    “侯爷,那边——”

    乌骓脚程很快,大黑也快,前方那个黑点像只兔子似的,敏捷而迅速,好像随时就会消失在眼前。

    时雍叫了几声大黑,不见大黑回头,也不见它停下,这让时雍越发慌乱,一颗心沉甸甸,忐忑不安。不知是不是感染了大黑的焦灼,她有一种好像随时会失去大黑一样的恐慌,眼睛眨也不敢眨,一直牢牢盯住大黑。

    “回来!大黑。”

    “你别跑了。慢一点!”

    大黑仍然没有回头。

    正在这时,山坳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嗥叫。

    “嗷!”

    狼?时雍心里一沉,双手揪住赵胤的腰。

    “侯爷,有狼。”

    一声狼叫,变成了无数声,伴着旷野的风吹过来,令人头皮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狼群。”赵胤补充一句,低头看了一眼束在腰间的小手,紧紧勒住马缰绳,凉凉凉地道:“别怕。”

    大黑还在奋力地往前奔跑,向着狼群的方向。

    这让时雍心急如焚,不停喊它的名字。

    大黑不怕狼,曾经与狼群对嚎过,也和狼打过架,可时雍此刻的心情就像一个担心孩子的老母亲,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不曾想,奔跑的大黑突然停下了。

    “嗷!”

    它仰起脖子,对着狼群的方向吼叫了一声。

    它叫一声,狼也回应嗥叫。

    大黑再叫,双方梗着脖子对吼。

    听大黑的声音,很是愤怒,像是在警告那群“无知的野狼”,又像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孩子”,几次三番下来,等赵胤和时雍骑马赶到,野狼的叫声已经消失了,大黑站立的地方,是一个山坳,夜色底下,可以清晰地看着远处,有一片绿油油的冷光。

    是狼的眼睛。

    时雍脊背一寒,“侯爷,别过去。大黑,我们走。”

    赵胤道:“狼群退了。”

    时雍偏头看过去,果然,那些绿色的光点在缓慢的移动,不知是不甘心,还是有所眷恋,就那么慢慢地远去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狼,听不到声音,大黑才又突然兴奋起来,摇着尾巴邀功一般对时雍和赵胤“呜呜”出声。

    这种撒娇的小声音,与刚才已经完全不同。

    就好像,它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时雍哭笑不得,跃下马来,狠狠地撸它的脑袋。

    “崽啊,你是要吓死娘?”

    大黑嘴里呜呜有声,嘴筒子在她身上一蹭,突然叼住了她的袖子,往山坳下面拉扯。

    时雍惊疑,回头看向赵胤。

    赵胤与她相视一眼,跃下马来,牵着乌骓走上前。

    “大黑,带路。”

    大黑听懂了他的话,欢天喜地着带着他们往前坡下奔跑。

    在下坡的过程中,时雍想到了宝音嘴里的“阴山皇陵”那一笔不知去向的宝藏,甚至有过美妙的幻想,觉得大黑会带着她去找宝藏。

    不曾想,大黑带给她看的东西,并不美妙。

    那是一具被狼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

    ------题外话------

    晚安啊,宝宝们~~

    错字先传再改!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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