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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忻虽然被充军到岚州,消息闭塞,也一直没有机会与家里通信联络,但从一道充军过来的桐柏山卒那里,也是知道徐武富父子死后,徐武碛更名陈碛,跟随知州董成到州衙任吏,摆明了是不与下房徐出身的徐武江、徐怀他们同流合污。徐忻刚才有留意徐怀身边的人,他见这个中年汉子身形削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枭勇凌厉气势,他还暗暗揣测这到底是什么人物,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徐武碛。
“五叔!你,怎么,也在这里?”徐忻瞠目结舌盯住徐武碛,舌头都有些打结,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有太多事此刻没有时间与你细说——契丹骑兵刚刚突袭了胜德门,天雄军四万将卒已经被封堵在城中,生死存亡于一线,而葛怀聪等将又贪鄙无能,我们绝不能将杀出重围的希望寄望在他们身上,”徐武碛沉声说道,“你能不能全力助徐怀掌控北城墙两百将卒不出一丝意外,为大家脱困多争得一线生机?”
徐武坤、周景、徐胜等人在获鹿堂任教习,性格不一,给徐氏子弟的印象也就各不相同。
徐武坤为人和霭,私下又偏向照顾下房徐子弟,下房徐子弟便待他亲切,但像徐忻、徐忱等心高气傲的上房徐子弟,却多少有些瞧不起他。
而真正令诸子弟又敬又畏的,则是收拾顽劣子弟从不手软以及无论见识、能耐、亦或手腕都叫人折服的徐武碛。
长期以为深入骨髓的这种敬畏,自然也就带来下意识的服从。
“好!”徐忻心里震惊归震惊,但还是毫不犹豫应承下来。
都是桐柏山卒,徐怀目前又手持“尚方宝剑”,在潘成虎等人的协助下,最容易控制。
乡土观念所内生的凝聚力,也基本上不会叫身处最底层、性情相对朴素、交际也极简单的桐柏山卒起什么异心。
甚至直接拉着他们造反,只要有人跟从,绝大多数人都会出于从众心理而盲从;这跟当年这些人头脑一热,都跟着落草为寇的道理一样。
不过,北城墙这两百兵卒,桐柏山卒仅占到三成,情况就有些复杂。
情况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不是桐柏山出身的兵卒,他们内心则有着回归原有营伍才能安心的迫切念想。
徐忻即便全心全意配合,也很难保证盯住每一个人。
而一旦有人开小差逃走,或者跟以前的老乡或同僚接触,随随便便就会将这边的事情泄漏出去。
到时候即便葛怀聪暂时不会干预这边,在这个节骨眼也很可能不会跑过来强行讨人,但登城道的秘密却会提前泄漏出去。
而等到最终要出城逃命时,这支人马也最难保证能始终收拢在一起,不四散溃逃。
见徐忻愿意全力配合,徐怀就当即走到北城墙战棚这边来,高举令箭,对这些兵卒训话:“田志常等人临阵脱逃,监军使院奉命将他们拿下严加查办。尔等将新编一队,以韩奇为都将,徐忻为副都将,下城专事工造。倘有不服从者,定严惩无饶!”
除了韩奇、徐忻为正副都将外,徐怀还将五名铸锋堂卫、十名院卒混编入这支工辎都队,然后将他们带下城墙,专门负责在内围破拆屋舍,抢筑登城道,也同时能确保他们暂时没有接触外界的机会。
时间太过紧迫,这边事情决定好,徐怀就让韩奇、徐忻直接带着人抓着绳索滑下城墙,他还考虑调两百名桐柏山卒编入工辎营。
这么做除了保证修造登城道有足够人手外,还要大幅提高桐柏山卒的占比,以便在被敌骑冲散时,大部分人还能往指定地点聚拢,而不是四散逃命。
登城道的修造,就是拆屋取材最为便捷,同时也方便在西北角楼下清出一片空地出来。
这样在最紧要时,可以利用外围的狭窄街巷迟滞敌军的追杀,而同时能容纳更多的人从登城道撤走。
…………
…………
徐怀与徐武碛他们下了城墙,藩成虎也正好带着人手赶回来。
潘成虎刚才没有爬上城墙观望形势,诸多犯禁将卒看到敌袭警钟敲响多仓皇赶回驻地,他想着多捉一些桐柏山卒回来。
当然,徐怀之前就预料到这一切,潘成虎在看到胜德门陷入冲天大火后,也能猜测城外到底是怎样一番情景。
“契丹多少援兵过来?”潘成虎看到徐怀,急切问道。
“与我们预料的相差无比,萧林石被贬为群牧官,仅是从应州率三千骑兵回援……”徐怀没时间跟潘成虎详细说太多,站在前院马不停蹄的分派任务。
徐武坤还是要前往行辕,守在朱沆跟前,以便能随时知道葛怀聪等将做怎样的决策,以及天雄军在各个方向上的情况。
两百院卒早已经分作四都兵马。
徐心庵、唐盘这时候就要率领第一、第二都人马,从南侧及西侧控制进入驻营的街巷,将他们的外围严格控制起来,还要尽可能从附近征募汉民,修造简要工事。
除了唐青率领第三都驻守西北角楼以及北城墙外,剩下的第四都由殷鹏率领,留在徐怀、徐武碛、郑屠身边机动。
周景则率领少量人手负责情景侦察及传递,还要与在苏老常率领下正从朔州赶来,到时候会潜入武周山接应的铸锋堂商队保持联络。
这些事分派好之后,徐怀询问潘成虎、徐武碛、郑屠他们到这时候捉拿了多少犯禁桐柏山卒回来。
“这军纪怕是烂到极点了,都这个时辰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兵卒还在西城各处劫掠财货,全无约束,我们到这会儿总计捉到近六百桐柏山卒!”郑屠带着孟老刀、杜仲等人,一起在驻院接收捉拿回来的桐柏山卒,对人数最为了解。
也就一个多时辰,他们搜捕的区域还很有限,要不是敌援袭来,郑屠怀疑等到天光大亮,他们差不多能捉一千四五百名桐柏山卒回来。
“够了!再多我们也兼顾不了!”
这时候就能聚拢六百桐柏山卒,加上北城墙强行扣留下来的两百人,监军使院在大同的直属人马已经有一千人。
更关键是除了两百院卒外,其他人除了能摇旗呐喊,壮他们的声势外,短时间都不要指望能发挥多大战斗力。
徐怀他自己都担忧聚拢的人手太多,在翻过城墙往武周山撤离时,倘若被萧林石看出虚实,他仅有两百精锐能用,很有可能兼顾不了太多人。
徐怀一边听郑屠说这些桐柏山卒的一些情况,一边往里走。
徐怀他们事前已经将三跨院落中间的隔墙以及耳房、后罩房都拆除掉,使场地连起来,能更加空旷些,但即便如此,他们借木梯爬上居中的客堂屋顶,看左右密密麻麻都是人。
大同除了内城有较为开阔的校场以及驻营外,还有两座常备兵营都在东城,葛怀聪不仅第一时间夺下东城,还为图省事,下令天雄军四万禁厢军都直接进驻西城。
这是一个极其致命的错误。
这除了必然需要不分汉蕃的驱赶民户腾出大片宅院、甚至会激化与当地汉民的矛盾之外,四万兵马以小队作为基本单位,分散驻入一栋栋格局狭窄的宅院,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军令传达以及兵马集结的速度,都极其恐怖的拖慢下来。
敌袭胜德门,到胜德门陷冲天大火之中,一直到现在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然而不要说试图扑灭胜德门的大火,通过绳索、木梯爬上西城墙加强戒备的兵卒,都不超过一千人。
甚至到这一刻,还有大量兵卒因为找不到其部所在驻地,还在街巷间乱窜间。
徐怀已经无暇顾及天雄军太多,注意力转回到围着客堂而立的诸多桐柏山卒身上,听下面交头接耳乱糟糟一片,抬脚将踹断,“哗啦”一声在西山墙根摔成粉碎,顿时叫左右变得鸦雀无声。
徐怀这时候才解下腰间佩刀,拄于身前,虎目怒视左右,破口大骂道:
“谁他娘生儿子没腚眼,吵吵个鸡掰,当真以为老子顾念同乡之谊,今日不会收拾你们这些龟孙子?还是说你们这些有娘生没爹养的,不知道老子是谁,在桐柏山没有被老子杀得屁滚尿流?怎么,你们现在神气了,以为穿上一身兵服,就可以在老子眼鼻底子烧杀抢掠啦,老子不敢将你们头颅割下来当尿壶了?现在告诉你们很不幸的消息,你们这些龟孙子,从这一刻起就直接编入监军使院辖下,可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得看老子的脸色行事。老子现在限定你们在日上三竿之前,完成编队,到时候老子再次站到这房脊之上,谁还乱糟糟的找不到自己的位子,就不要怨我借你们几颗头颅来立威……”
即便过去一年,徐怀的无敌身姿,犹不时出现在诸多桐柏山寇的噩梦里。
而那些即便没有在战场上亲眼见到徐怀血腥杀戮的贼兵,也早就听别人无数遍提及他的恶名。
桐柏山匪乱,诸寨联军战死也就六千余众,徐怀前后斩获首级两百余颗,甚至有多人是在战场上直接被剖作两半,特别是后者,此时想来犹叫亲临者心惊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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