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确认蜀西南翻越邛崃山脉的狭路险径能通往吐蕃高地,史轸、韩圭等人也都很高兴。
说到对契丹残部的支援,他们深知这是必要的,他们也迫切希望契丹残部在邛崃山西麓扎下根来,要不然也不会派遣苏求承经嘉州深入邛崃山中探路。
不过,他们也清楚前期支援契丹残部扎根邛崃山西麓,可能要比绕道大理国境,支援契丹残部在朵甘思南部地区落脚更为艰难。
苏求承不仅与契丹残部的探路人马遇上,还捎回契丹残部及朵甘思地区吐蕃诸部最新的消息。
契丹残部南迁,整体上还算顺利。
赤扈人的河西兵马都总管府基本上没有反应过来,仅有少量骑兵追入吐蕃高地深处,无法对契丹残部形成实质性的威胁,而泸水沿岸的吐蕃诸部,在布曲寺蕃兵大溃于神玉山麓之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些使得契丹残部南迁,没有爆发大的军事冲突。
然而沿路残酷的气候与环境,对初涉吐蕃高地的契丹族人,却是严峻的考验。
近万妇孺永远地倒在路途之中,还有大量的男女老少病倒,一时还未能适应如此恶劣的气候。
契丹族众赖以为生的牧群损失更是严重,直接缩减一半以上——
牧群的损失,可能对契丹残部的打击更为严峻,特别是存活下来的牧群,比人还要娇贵,适应高原气候需要一个过程,当中还会有不断的病死,繁殖也会受到压制。
这意味着契丹族众维系生存的物资会变得极其贫乏。
这时候契丹残部撤到邛崃山西麓,要面对朵甘思吐蕃诸部联手压制,赤扈人很可能也将提前大规模插足吐蕃高地,可能压力会有多大,不是一两场军事上的胜利就能克服的。
在这种情况下,契丹残部还想在邛崃山西麓站稳脚,京襄倘若还像以往契丹残部落脚秦州时那般,仅仅派一支两三百人规模的商队往来两地,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邛崃山中大体沿大渡水是存在联通川蜀与朵甘思的通道,但大渡水沿岸地区乃是青羌以及一些史书罕有记载的蛮僚部族世居之地,仅仅名义上归附于大越,隶属于西川路治下。
这些地方所封的刺史、知县等官职一直都是部族首领世袭,除了偶尔的朝贡外,对朝廷基本上没有别的什么义务,这也意味着朝廷对这些地方并无实质性的统治力。
即便朝廷最终允许京襄以铸锋堂商队的名义,通过邛崃山给契丹残部增援物资,黎州青羌诸部依旧很有可能会拒绝商队定期往返其间。
即便京襄进行武力恐吓,青羌诸部明面上屈从,暗地里依旧有可能纵容盗匪劫掠商队。
矛盾一旦激烈,直接诉著武力抗拒商队入境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此外,邛崃山往来川蜀与吐蕃的道路,极其曲折狭险,不投入大规模的人力、物力进行修缮拓宽,也没有办法大规模运送物资、人马。
要不然的话,朝廷早就在嘉州设立榷场,与吐蕃诸部直接进行茶马交易了,怎可能坐视静江府、邕州等地从大理国引进的滇马暴增到一千余斤良茶才换得一匹马的程度?
“要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黎州才行……”
靖胜侯府的南花园书斋之中,史轸、韩圭、苏老常、徐武碛、王举以及周景、张雄山等人列席而坐,商议许多,史轸首先断定说单纯以一支小型商队加百余精锐护卫的方式,对契丹残部的支援力度是远远不够的。
契丹残部以往能在秦州立足,主要还是背倚武州、汉中等地的物资输入,徐怀以铸锋堂的名义,派遣商队前往秦州,主要是保持与契丹残部的联系,物资的输入以兵甲为主。
“想控制黎州,谈何容易啊?”苏老常感慨道,“侨置南蔡县,也多亏先帝支持,但也仅限于江汉一角。现在黎州远在蜀西南,又极敏感涉及契丹残部的统属问题,朝中但凡有点脑子,就绝不可能允许我们插足进去的。更何况高家早已将西川视作自家的后花园了吧,事情传开了,高家不会从中作梗?”
为更好守住秦岭一线,建继帝在世时,将川峡四路调整为西秦、东川及西川三路。
名义上高峻阳以制置安抚使执掌西秦路、顾继迁执掌东川路;大体在原成都府路基础上调整而来的西川路,仅以财赋支撑西秦、东川的守御之事,包括制置使在内的主要官员,皆受朝廷任命。
看上去高峻阳、顾继迁二人平起平坐,都不得干涉西川路的军政事务,但实际背后的区别极大。
高峻阳原为熙河路经略使,所部兵马多为熙河子弟。
赤扈人南侵之后,除了高峻阳嫡系兵部更为兵强马壮之外,熙河路的官吏、将卒以及家属十数万人,再加上熙和路撤出来的数十万民众,基本上都撤了下来。
相比较之下,顾继迁嫡系兵马极为有限,甚至都不到万余,目前东川路所辖兵马,更多是南撤时收编的溃兵游勇;而从麟府路南迁的人口规模也极为有限,甚至都不到四万人众,主要安置在金州(今安康)境内。
两年前赤扈人对秦岭北麓发动攻势,高峻阳也第一时间放弃岐州等地,将防线收缩到西秦岭腹地,最终以较小的代价,于武州等地击退赤扈人的进攻;而顾继迁一度试图死守蓝田、上洛等地,损失极为惨重。
此外,顾氏乃是党项一支,从朝廷到地方多多少少对顾氏都有更多的保留。
这实际造成在整个川蜀地区,高氏的影响力以及渗透力,都要比顾氏强得多。
高峻阳也是有野心的,正常情况下也许无法拒绝铸锋堂的商队,将商货贩售到名义上跟他没有瓜葛的西川路,但京襄真的想仿效南蔡,在西川路西南拿一块飞地,高峻阳怎么可能不打破头阻止?
“直接奏请朝廷,肯定不行,高家也会千方百计阻止,”史轸捋着胡须说道,“我们还是得行瞒天过海之计啊……”
“怎么个瞒天过海法?”王举问道,“大渡河沿岸可能也就三四万蛮獠世居,尚武之辈一两千人最多了,不足为惧。照我看,契丹残部索性撤到邛崃山里,直接将黎州占据下来,料想朝廷与高峻阳都只能捏鼻子忍了!他们总不可能武力驱逐吧?”
“真要这样,那还不如直接通撤到京襄来,”韩圭笑道,“京襄再窘迫,多养八九万人丁,总归没有问题的……”
现在这情形,仅剩八九万人口的契丹残部倘若通过邛崃山,再经大渡河、长江水道,直接疏散到京襄来安置,朝廷不会施以太大的阻力,京襄也能多得七八千精锐骑兵,但相比较契丹残部留在邛崃山以西,战略价值就太低了。
契丹残部留在邛崃山以西,一是未来方便对吐蕃高地进行军事扩张,二是赤扈人将来想到迂回南袭大理国,契丹残部则可以从侧翼予以牵制。
而现在制司千方百计琢磨羊毛纺织,唯有契丹残部留在邛崃山以西,才能大规模利用朵甘思牧养羊群提供羊毛羊纱,方便制司通过商贸的手段就能直接而便捷地横跨整个南蜀,延伸到吐蕃高地。
王举谋事喜欢直来直去,史轸、韩圭他们却必须替徐怀考虑得更深。
“青羌诸部在黎州总共三四万人众,也不是和气一团,我们或许可以收买其中一支?”周景琢磨道。
历朝以来,中原王朝都视青羌诸部为蛮獠,人口稀小,小支可能仅一两千人众,与嘉州地区的汉民也有交易,不仅文化习俗上逐渐趋同,对大越的认同度也高,可以说是熟蕃。
这时候收买一两支规模较小的青羌部族,暗中为京襄效力,难度并不会太大。
“也谈不上收买,接下来与大渡水两岸的青羌诸部搞好关系是肯定要的,但这还远远不够!”徐怀沉吟道,“要开僻能供大宗商货进入的邛崃山道,后续还需要维持一支足够运力的骡马队,仅仅是收买一两支青羌部族,仅人力上就远远不足为用。我们还是听听史先生到底有没有其他的瞒天过海之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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