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徐月华抱着小叶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有种难以言喻的心烦意乱,就像是暴雨前的闷热一般。

    “哥,我不想学写字了……”

    小叶子翻了个身,嘴里嘟哝了一句。

    徐月华险些没笑出声来。

    这孩子生存危机感特别强烈,很是害怕刘益守将来不要她了,所以对于学习这种事情,哪怕她很不喜欢,也在大人们面前表现得很好学的样子。

    这孩子总是在自己面前说高欢的坏话,徐月华知道,其实小叶子很能分得清谁对刘益守是有敌意的,她精明着呢。

    咚咚咚!

    木门被敲响三下,徐月华警觉的起身,将一把自制的小刀藏在袖口里。这把刀就是个很小的细长铁片,开了刃,用麻布裹住一边成了刀柄,比寻常的利刃小不少。

    “谁呀?”

    徐月华躲在门后面低声问道,右手紧紧拽着刀柄。

    “是我,小猫开门。”

    徐月华松了口气。

    只有刘益守平时没事的时候叫自己猫啊猫的,别人都不知道这个叫法。

    她急忙开门,让对方进来,屋子里有点黑,两人差点撞头。

    刘益守轻轻的关上门反锁,黑暗中,徐月华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呼吸的频率都加快了。

    有时候,当你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点点小动作,都带着无以伦比的暗示。

    “怎么这么着急呀,小叶子还在睡呢。”

    徐月华嗔怪了一句,嘴上说怪罪,身体却已经倒在刘益守怀里。

    “也是,那一起到我屋里说吧。”

    刘益守拉着徐月华的手,两人出了房间,来到刘益守的卧房。只见油灯还点着,桌案上摆着一个精美的青色玉壶,还散发着阵阵酒香。

    “坐吧,要不今晚陪你喝一杯?”

    刘益守很明显是有心事,徐月华将门关好后,给两人的杯中都倒满了酒,端正的坐到他对面。

    “这些日子,你照顾小叶子也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刘益守没说这酒是哪里来的,但徐月华却是很容易猜到,因为这种档次的酒只有洛阳的世家勋贵们才喝得到,比如说高阳王元雍家就很多。

    “阿郎气了,应该的。”

    两人碰了一下杯。

    刘益守将酒一饮而尽,看徐月华也喝完了,他将酒杯放在桌案上,双眼凝视着眼前的美丽女子。

    其实徐月华对自己什么意思,傻子也能看出来了,平日里刘益守只是故意不去想而已。

    “你是元雍的密谍对吧?其实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元雍培养你,就是为了将你送人,然后在关键时刻给他传递重要消息。

    很快我就要入洛阳,你知道么,你现在很危险,假如你像我知道的那样,没有为元雍传递过任何消息的话,只要我出现在洛阳城,他必杀你。”

    听了这话,徐月华俏脸煞白!

    她还以为刘益守什么都不知道,原来真正的小丑,居然是自己!

    “所有的事情,阿郎都知道了么?”

    “不,仅仅只是猜测罢了。好多事,就是那么俗气,缺乏想象和惊喜。世间的美好,都有其背后的残酷和理所当然。”

    刘益守叹了口气,又给徐月华倒了一杯酒说道:“你虽然明白事理,但离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还差了一大截。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的栽培你,保护你,你以为就凭着那点机敏,就能够逃过崔显的魔爪么?

    我估计高阳王府里,对你有威胁的,恐怕还远不止一个崔显。”

    听到刘益守这么说,徐月华苦笑点头道:“阿郎慧眼如炬,确实是高阳王在培养我的才艺,不让其他人碰我。”

    “那当然,如果没有处子之身,岂能打动你要侍奉的人?既然是有用的货物,元雍自然不许其他人偷吃。

    所以当他问你是不是处子的时候,我感觉他动了杀意,而他本身却不是个在乎女人贞洁的人,所以我很早就开始怀疑你了。”

    刘益守的语气很温和,却是让徐月华一阵阵的背脊发凉。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看刘益守在尔朱荣军中简直如鱼得水,就知道此人脑瓜非比寻常。

    那不是高阳王这点道行可以比拟的。

    “所以阿郎是要处置妾身,还是要送妾身走?”

    徐月华满嘴苦涩的问道。

    她一直是鸵鸟心态,认为只要高阳王不找她办事,她就可以一直躲着,最后谁也不知道她是高阳王特意放出来的。

    只要我闭上眼睛,那天就一直是黑的。徐月华很多时候都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为什么高阳王要放她在刘益守身边,其实不是为了刘益守,而是为了小叶子身后的那个人。

    也就是小叶子的父亲。

    “唉!”

    长叹一声,刘益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挂在墙上的那柄“尚方宝剑”递给了徐月华看。

    “尔朱荣给的,我拿着它去洛阳,上斩昏君,下斩谗臣。你想我用它斩了元雍的狗头么?如果他以前欺负过你,我就用这把剑斩了他。”

    刘益守漫不经心的问道,那语气像是要杀一条狗。

    嗯?

    这情节好像有点不对路啊。

    徐月华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很快,她又想起高阳王元雍其实对自己还不错,虽然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阿郎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妾身对高阳王…没什么仇恨,当然,也不会为他说情。

    他毕竟还是有恩于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她始终都没法昧着良心要元雍去死。哪怕对方一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和所谓任务了,除了刘益守外。

    “嗯,我知道了。”

    刘益守淡然点头,将那把佩剑重新挂在墙上。他从刚才开始到现在,行为举止十分怪异,跟以往大不相同。

    “闲话说完,下面可以来谈谈正事了。”

    刘益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徐月华瞬间坐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刘益守却冷不丁将桌案上的油灯吹灭,坐到床边,对徐月华道:“过来帮我捏下肩膀吧,那里有点僵硬。”

    很多时候,男女之间有趣的事,彼此间有默契。即使不说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徐月华心脏狂跳,小心翼翼走了过去,手脚都是发抖的,身子更是软得像面条一样。

    “不是要我揉肩膀么…嗯,干嘛对我动手动脚的呀。”

    徐月华欲拒还迎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大脑就已经宕机,之后说什么做什么都由不得脑子,完全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了。

    一切都很突然,但那种感觉美妙极了!

    狭小的石屋内奏响起欢乐的乐曲,此起彼伏,如痴如醉。

    ……

    宽阔的官道上,元子攸坐在特制的犊车内,摇摇晃晃的朝着洛阳方向而去。他脑子晕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成为天子,又有些担忧,感觉似乎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犊车共有十六头牛来拉,远远看去,颇为壮观。

    队伍的最前面,刘益守打了个哈欠,还有点犯困。

    昨晚跟徐月华玩得太嗨了,根本没节制。一直到玩得不能动了,两人才抱在一起沉沉睡去,以至于刘益守今日出发,险些迟到。

    徐月华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特么的,跳舞出身的人,那腰真是软得跟水蛇一样,可以扭转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更别提徐月华在高阳王府里见识过不少“绝技”,两人玩心肝宝贝游戏玩得忘了时间。

    要不是今天必须出发送元子攸等人入洛阳,刘都督都不想下床,要玩一整天。

    论床上伺候男人,高阳王府里走出来的徐月华是相当专业的。

    刘益守非常确定,那些权贵们好色是有道理的,因为被美色伺候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难怪大家都喜欢把美女抢回家,不真正吃下肚子里,你就不理解那种美妙的滋味。

    这就是所谓的“越堕落,越快乐”。

    “贤弟今日面色可不太好啊,这脚步都虚浮着。”

    身边的于谨揶揄了刘益守一句。

    大家都是过来人,于谨自然知道昨夜是怎么回事。

    再说石屋隔音效果并不好,徐月华又是歌姬出身,办事的时候那声音简直甜腻得让人骨头发软,又带着穿透力。

    “别提了,一言难尽。”

    刘益守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谁能想到一个处子都这么有经验呢,真是小看古人了。

    刘益守感觉自己要加强身体锻炼。

    “对了兄弟,这次咱们入洛阳,要……如何?”

    此处人多眼杂,于谨也不好问得太明白。

    “一句话: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刘益守对于谨使了个眼色,后者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瞬间秒懂。

    “小人物也能干一番大事啊。”于谨忍不住感慨道。前些日子还只手遮天的胡太后,现在已经在永宁寺内出家,掩耳盗铃,全当外面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她的姘头郑俨,已经带着部分洛阳禁军,偷偷逃回老家荥阳,准备起兵“勤王”。

    胡太后的另外一位姘头,中书舍人徐纥,据说孤身一人,往南面逃走了,不消说,这厮绝对是去投靠此时如日中天的梁武帝萧衍了。

    说起萧衍这位“佛家皇帝”,对北归之人,都是异常大方,面子功夫绝对要做足的。所以说徐纥看上去比郑俨要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至于结局如何,还不太好说。

    现在洛阳城内的禁军,早就不复存在,没跟郑俨一起跑路的,都把军服脱下,各自回家,或者逃出洛阳了。

    不过因为洛阳的归属还未定,城外又有尔朱荣大军虎视眈眈,所以那里倒是形成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诡异局面。

    没有治安力量,治安却好得不能再好!因为任何想搞事的人,都担心被冲进城的尔朱荣当做反面典型第一时间杀掉。

    这就是刘益守当初对尔朱荣所说的:君子引而不发!

    只要你没进城,那么城内的人,就会对你忌惮三分,不知道你会率先搞掉谁,所以他们反而是投鼠忌器,连逃跑都不敢!

    这也是为什么洛阳城里的某些世家清流和勋贵,迫不及待的想迎接元子攸入城一样。他们已经快要过不下去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这次入洛阳,我看你可以捞不少好处呢。”于谨轻笑道。按刘益守的手段来说,此番去洛阳折腾,实在是不要太轻松。难的只是以后怎么吧。

    没有自己的势力,在尔朱荣麾下混日子,始终是比较难的。因为尔朱家,是靠着不断与其他家族联姻,来巩固自身势力的。

    但根基浅薄的尔朱部,本身并无统帅群雄的势力,现在尔朱荣能维持的局面,已经是极限了,这种极限,是不可能长久维持的。

    这取决于尔朱荣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当然,这些话,于谨不可能跟刘益守说。现在二人算是合作关系,并非是上下级关系,于谨必须要有所保留,这是乱世的生存之道。

    “现在这世道,一个大哥手下有很多小弟,而小弟的下面,有更多的小弟。并非所有人都把大哥当大哥看待。

    每个人都要先照顾自己的兄弟,所以每次起冲突的时候,背叛,投靠到另外一边的人,因为失去了麾下兄弟的支持,所以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这就好比说六镇,武川是一伙人,怀朔是一伙人,其他四镇不提也罢。他们现在在同一支军队里,却并未融合,各自有各自的圈子。

    将来势成水火,都是必然。很多话,我不说,于大哥应该是懂的。”

    听到刘益守这么说,于谨默默点头。他看着身后一辆又一辆洛阳权贵们所属的马车,又看了看坐在十六头牛拉的犊车里,威风八面的元子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风起之时,真正的英雄,往往都还在草莽之中。而那些高高在上,又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们,等待他们的,不会是什么好果子。

    无论是元子攸也好,马车里的洛阳世家勋贵们也好,都是如此。

    果然啊,这些事情,已经被自己身边那个年轻人完全看透了。

    “兄弟,这次进洛阳,有什么吩咐,无论是不是尔朱都督亲自交代的,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保证风里雨里在所不辞。”

    于谨抓住刘益守的肩膀,激动的说道。

    你特么别抓了,昨天晚徐月华咬了一口的!

    刘益守暗暗叫疼,面不改色道:“大哥放心,其实都是些小场面。等到了百尺楼,我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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