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潜行,尽量避人耳目,也没有遇见追兵盘查。最大的麻烦反倒是那个男婴,这么小的孩子是要吃母乳的。那孩子饿得急了,哭啼不止,怎么哄也哄不好。江释盯着江离微微隆起的胸脯,沉声道:“不如你先喂他两口,哭的心烦。”

    江离俏脸一红,低着头把玩衣角,支支吾吾小声说:“可是,我、我不会啊!”

    “傻丫头,这种事情女人天生就会!”

    江释照着临家大嫂喂孩子的样子给她比划,想她小小年纪,还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懂得这种事情,当真抱着焕儿躲到一边。也不顾寒风瑟瑟,扯开衣襟照着江释比划的样子,把那孩子抱在胸前。

    小东西真是饿极了,吧唧吧唧的吸允起来,也不管有没有。江离嘤咛一声,心里又是害臊又是喜悦,脸上更是红彤彤要滴出血来。说来也怪,分明什么也没吃到,还真就不哭了,美美睡了过去。

    天寒地冻,又缺衣少食。他们两个有魂力护体还好些,焕儿年幼体弱,到第二天就开始发饶,这可急坏了江离。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赶紧带他看大夫。

    傍晚时分,两人找到一处小山村。那是一座很小的村落,只有几十户人家,大多靠狩猎营生。村民淳朴好客,一个面色慈祥的老婆婆见两人还带着孩子,就把他们让进了屋中。

    老婆婆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孙子,唤作二狗。那老婆婆见焕儿小脸惨白,高烧不止。她心疼不已,斥责道:“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这孩子再耽搁下去可就没了。”

    江离俏脸绯红,也不否认,低声道:“阿婆教训的是,不知村里有大夫吗?”

    阿婆摇头道:“我们这村子太小,也没什么大夫。平常生些小病,都是我用土方医治。”

    江离大喜,恳求道:“劳烦阿婆施以援手,救救焕儿吧。”

    阿婆就试了一个退烧的土方,她看江离胸前平平,暗自摇头,又找了村中乳娘饱饱喂了他一顿。小家伙吃饱之后,很快又睡着了。阿婆又说先让他好生睡上一晚,明早再看效果如何。

    当晚两人就寄宿在阿婆家里,江离一直陪在焕儿身边,寸步不离。看着她忧心忡忡的侧脸,江释也是满心忧虑。

    林海川已死,展家也惨遭灭门,碧血山庄恐怕也在劫难逃。倘若他们继续前往碧血山庄,说不定就是自投罗网。看得出,阿离很在乎这个孩子。倒不如把他交给普通人家寄养,哪怕平凡一生也好过颠沛流离。可转念一想,林轩对他有救命之恩,江离也答应了展思琪,总不能失信于人。更何况树欲静而风不止,战事一起,谁又能独善其身。

    这时,江离突然红着眼冲了出来。江释心道不妙,跟着她进屋去看焕儿,却只见他小脸惨白,面带薄霜。病情非但没有得到缓解,似乎愈演愈烈。江离不知所措,早已是泪眼婆娑。阿婆赶过来看了看,也是摇头叹息,回头对江释说:“这孩子是不是还有别的伤情?”

    江离仔细回想,莫不是被那龙牙杀手的魂力所伤。她便将事情经过稍作修改,只说是受仇家追杀,焕儿可能是受到了魂力波及。

    阿婆面露难色,想了想道:“村北十里外,有一座归农谷,谷中住着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大夫。不过此人行事乖张,看病行医全凭喜好,这孩子又耽搁不得,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

    听她这么说,江离顿时扑倒在江释怀中,泣不成声,江释安慰道:“求死扶伤是医者天职,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阿婆又唤醒了二狗,让他给两人做向导。江释当即启程,连夜赶往归农谷。二狗自幼在山中打猎,对四周地形极为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归农谷。

    归农谷并不很大,倒更像是个小山坳。谷底种着大片竹林和菊花,林花之间,一座竹屋时隐时现。

    三人来到谷底时,天刚蒙蒙亮,晨雾沉积在谷底,宛如仙境。那竹林中除了竹屋,还有屋前一块空地,里面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农,叼着烟斗,在田间锄地。看见那老农,江释忽觉有些眼熟,只是他头戴斗笠,一时看不清面相,这便上前问道:“老人家,布归农布大夫可是住在这里?”

    那老头也不抬头,手上动作不停,锄头直往他脚下落去。他错开一步,那老头又一锄头砸下,逼得他连连后退。他只得展开身法,左挪右跳,却始终无法拜托老者的锄头,直把被他逼出农田。

    “小子,你踩坏了我的草药。”

    他这才看清老者相貌,却原来是上次在满月酒席上见到的那个邋遢老者。不过这乖张老头显然没认出他来,看他的眼神也并无异样,只是言语很不和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被他踩倒的几株黄色小花,也难怪人家要生气,只好赔礼道:“晚辈江释,此番是来寻医的,无意冒犯,踩坏的草药我加倍赔偿。”

    那老者提起锄头,微怒道:“要不要我老头子也在你头上踩两脚,再赔你二两银子。”

    他尴尬一笑,猜测道:“您老就是步大夫吧?”

    老者不置可否,依旧是吹胡子瞪眼,近乎默认了。此人既然会出现在满月酒宴,自然和那展青云有些关系。又能从龙牙手中全身而退,也不知是敌是友。谨慎起见,还是先隐瞒了焕儿的真实身份。想通此节,他再度赔笑道:“恳请先生妙手回春,救治我家侄儿。莫说两脚,二十脚也踩得。”

    这时江离也将焕儿抱了过来,那老头瞥了一眼,皱眉道:“这孩子被魂术击伤,又染上风寒,已经没治了。”

    江离心中大恸,他一眼就能道出焕儿病情,绝非浪得虚名。可是,焕儿真的就无药可医了吗?

    江释却不相信,阿婆说这老头性格乖张,适才又不小心踩坏了他的草药,多半在为此事生气。略微沉吟,他突然单膝跪地,恳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踩坏草药的是我,先生责罚便是。”

    布归农也不看他,扛起锄头就准备回头。江释目光一沉,此番若是无功而返,林焕自是重病不治,阿离那丫头也必然悲痛欲绝。掌心凝出一根锋利的冰刺,他反手握住,狠狠刺入自个左肩。霎时间,鲜血顺着他左臂滴落在土中,吓得那二狗失声惊呼。江离更是神情恍惚,呆立许久,才含着泪水给他包扎伤口,却又被他推开。听见声响,老者转到一半的身体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江释以头抢地,叩拜道:“如果先生觉得不够,我可以流到血尽为止。”

    “你这是在威胁老夫么?”

    “晚辈不敢,只是侄儿他危在旦夕,耽误不得。只要先生答应出手相救,我愿以命相抵。”

    “你的命,不值钱!”

    “先生要什么,但凡我有,予取予夺。”

    布归农依旧背对着他,忽而仰起头来看了看大雾弥漫的山谷,叹息道:“他与你非亲非故,值得如此吗?”

    江释心中一惊,看来还是瞒不过他。相必他早就见过这个孩子,和展青云的关系也绝非一般。既然如此,事情多半还有转机。

    “有些事,不问值不值得,但求问心无愧。”望着老者侧影,他深深俯下身来,再次拜求道:“先生仁慈!”

    “不是我铁石心肠,实在是不敢救他。”布归农放下锄头,拄在地上。他倒不是贪生怕死,但此事牵连甚大,就算现在救活他,龙牙又岂能放他生路。江释又怎会想不到这些,看着江离也在身边长跪不起,他心中颇不是滋味,这丫头就是太善良,全然不知世道凶险,可他又怎么忍心。既然她执意要救,也只好随了她的心愿。

    “我出身贫贱,没读过几本书,虽然不懂得什么舍身取义的大道理,却也听过悬壶济天下,医者父母心的古训。先生身为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医者,相信一定比晚辈懂得更多。”江释义正言辞,见布归农还在犹豫,他又一次深深的俯下身来,拜道:“先生仁慈!”

    良久,布归农再度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息道:“我可以救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先生请讲!”江释喜不自胜,心想莫说一个,十个也答应。布归农露出一抹意味深远的笑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脸色微变,却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说完条件,布归农起身道:“这孩子寒气入体,必须先用冰云丹吸收他体内的寒毒,老夫这里却是没有。”

    江释疑问道:“那可是冰云蝮蛇的内丹?”

    布归农点头道:“这冰云蝮蛇只出没于单江山一带,数量稀少,且修为不低。我给你一日时间去取,再耽搁下去,恐怕神仙也难救。”

    冰云蝮蛇也并非什么利害的妖兽,小爷我再是不济,拼了这条命也要取来。主意打定,他看了看江离,安慰道:“你和二狗留下来照顾焕儿,我去去就回。”

    江离本想和他一起,却又放心不下林焕,只好点头应允。二狗却说他经常在单江山一带狩猎,有他带路会省去不少时间。江释思虑再三,决定把他也带上。两人转而前往单江山,漫天大雾整日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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