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花开一季草木一秋,这棵树竟然在眨眼之间完成了一个枯荣的轮回。又像是漫长的时光被凝聚在一个弹指,瞬间就亮尽了一世的繁华。

    龙鳞古树转眼枯老,枝干也开始萎缩。天光突然暗了下去,厚重的乌云从天地交接的地方涌了上来。所有人都像是在坐井观天,那井口却在迅速缩小,转眼就被乌云完全遮盖。

    乌云越积越厚,其中更有电光闪耀,雷鸣滚滚。忽而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着,以龙鳞古树为中心,急速塌陷。

    在江离眼里,就像那药池中的龙血一样,形成巨大的漩涡。满天乌云都向那漩涡汇聚,在中心提炼出比夜色更浓郁的墨。墨色越炼越深,苍天也仿佛承受不起。

    轰隆一声巨响,漩涡中央,一道耀眼的闪电当头劈下,形若银龙。电光照亮了天穹,不能逼视。就在众人被迫眨眼的刹那,那闪电突然撕裂分离,化为紫青蓝白黄五道电芒,又在一瞬间合而为一,轰隆一声,击中树冠顶端。

    龙鳞古树受五雷轰顶,枯枝树干顿时燃起熊熊烈火,转眼化为灰烬。

    龙鳞古树荣枯一瞬,从那冲天的火光之中,走出一个衣发飞扬的少年。

    “哥哥!”

    江离跌坐在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怎能忘怀。守护在他身边的那些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愧疚后悔。为什么要许下那个承诺,为什么总是如此任性。如果不是因为她,哥哥就不会遍体鳞伤。如果他可以醒来,她宁愿拿自己的命来交换。

    “来者何人?”冰锥莫名的恐慌,那人走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是踏在他心里。龙鳞古树虽然消失了,那份无法抗拒的力场却愈演愈烈。仿佛是属于天神的力量,让他抬不起头来。

    “站住,再往前走,本座就不客气了!”

    那人置若未闻,冰锥恼羞成怒。他抬脚一跺,锋利的冰剑一根根破土而出,刷刷刷蔓延到江释脚底。地面瞬间石化,形成三步方圆的石台。冰剑到了石台周围,再无法前进。

    “自不量力,本座就陪你玩玩!”冰锥冷哼一声,周遭荡起漫天寒气,寒气又化为五根冰箭,弯弓射出。

    江释衣袍股起,流风自动,旋转飞升,转眼结成一圈封闭的风墙,恰好将石台围在中央。风墙迅速旋转,初时还很慢,等冰箭驰来已经快如旋风。冰箭钉在风墙上,再无寸进。

    江释一步步走出火光,冰锥这才看清他面相,不禁冷笑道:“我道是谁,乳臭未干,也敢在本座面前装神弄鬼。”

    他大手一挥,漫天寒气汇聚下来,像是凝麻花一样,凝出一根手臂粗细的龙枪。龙枪成型的刹那,江离只觉心神巨震,强大的力场瞬间摧毁了身后竹屋,风墙也像是被寒气冻结了,怦然破碎。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交出那个孩子,顾念你年幼无知,本座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江释面不改色,依旧向前迈步。豆大的冷汗从冰锥额头滑落,脸上也是神色变幻。这个少年的魂力怎么可能引发如此强大的力场?突然出现的龙鳞古树又和他有什么关联?刚才那道五雷轰顶应该是传说中的天劫,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时也理不清头绪,所见种种实在是匪夷所思。但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突然大喝一声,奋力投出龙枪。龙枪骤然破空,发出刺耳的爆鸣声,所过之处的地表都被凌厉的气浪劈开。

    “不要!”

    江离面如死灰,看着龙枪逼近,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挡在江释身前。龙枪眨眼近身,枪尖瞬间就到了她面前。她闭上了双眼,等待末日的审判。

    龙枪停在她天鹅般高昂的脖劲处,紧紧贴着咽喉。她甚至感觉到彻骨的凉意已经洞穿了身体,但是却没有感到一丝的痛苦和恐慌。

    她睁开眼,看见那一抹温暖的背影。那个青衫磊落的少年,长发在晚风里飞扬,紧握龙枪的手掌血迹斑斑。冰锥更是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赤手抓住了飞驰中的冰索云龙枪,这怎么可能!

    嘎吱一声,冰索云龙枪在江释手中应声破碎,随后,他骤然出现在冰锥身前,不用任何魂术,只是简简单单的挥爪。

    “寸步?”

    冰锥浓眉紧锁,这个少年已给他太多的惊诧。他脚步闪烁,也使出寸步。流风掠过耳畔,利爪从他左肩斜拉过胸腹,直达腰际。若非他迅速后退,这一抓足够他躺上半年了。

    然而,让他更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这不可能,冰锥骇然。他分明已经拉开了距离,却又像是一寸也没有挪动过。没时间给他惊诧,因为那鬼魅一样的身影再一次凌空劈下。那些冷眼旁观的龙牙杀手也看得目瞪口呆,冰锥大人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完全压制了!

    冰锥再次后退,一道道冰墙接连挡在身前,暂时拉开了距离。他双手结印,十指翻飞。山谷内温度骤降,淡蓝色的毫光从他身上放出,形成三丈方圆的寒冰力场。

    两根巨手形状的冰刺从力场外倒刺而出,在他头顶十指交扣,做着和他同样的手诀。

    江释冲破重重冰墙,缓缓走了过来。冰锥霍然睁眼,眼中寒光熠熠。他手指苍天,大地震颤,身前的土地骤然裂开一条细缝。

    一双寒冰凝结的巨大手掌掰开土地,从地下探出头颅。那是个高达十丈的冰人,身着寒气氤氲的银鳞盔甲,手持厚重的寒冰巨剑破土而出,威风凛凛。

    冰锥高擎着右手,那冰人也和他做着同样的动作,照着江释头颅,挥剑劈下。江释抬起头来,冰剑来势汹汹,他却只是缓缓伸出手掌。

    沛然大力透过身体闯入地下,烟尘荡起,他脚下被砸出深过半腰的坑洼。冰锥牵引着冰卫,奋力压迫。江释嘴角已溢出血丝,但他仍旧是站得笔直。冰锥睚眦欲裂,怒吼道:“还不跪下!”

    冰卫抽刀再斩,气势之浩大更甚从前。江释双掌合住剑刃,眼中碧绿的光芒大放异彩,脚下的土地再次塌陷,已没过人头。他仰天怒吼,张口吐出惊天动地的龙吟。

    凝聚在九天之上的漩涡,像是感受到了召唤,突然逆向转动。那一点深邃的墨色浓的化不开,越积越重,终于压垮了苍穹,宛如天泪,滴落了下来,幻化成垂天的漆黑巨剑。巨剑裹着电光天火和龙卷飓风,携着摧枯拉朽的万钧之势,瞬间撕裂了乾坤万物。

    冰锥面如死灰,天剑成型的刹那,他再次感受到无法抗拒的力场。那是渺小卑贱的臣民面对君王的颤栗,是藏在内心深处最赤诚的顶礼膜拜。

    轰隆!

    那辟天的力场瞬间摧毁了力场和寒冰铁卫,将他碾成齑粉。震荡天下的巨响在山谷中经久不绝,远在帝都观星台上的国师星魂也为之震颤了一下。

    乌云散去,荡起的烟尘又遮掩了天光,久久不能消散。一只乌鸦飞上枝头,冷峻的眼神盯着面部全非的归农谷。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释从厚厚的灰烬中抬起头来,入眼处是灰蒙蒙的天空,透过弥漫的灰尘勉强能看清远处的轮廓。他脑中一团乱麻,之前发生的事他只觉恍如梦境。也不知那力量是哪里来的,也从未见过那般可怖的力量,仿佛能撕裂了天与地。

    他费力爬起,胸中郁闷难消,那汹涌而来的力量早已退去,他只觉魂修提升了不少,却也完全抵不上之前那般沛不可挡。瞥见不远处有人埋在尘土中,露出两根葱白手指来,他赶过去扒开灰尘,就看见江离惨白的小脸。

    江离睁开一条缝,看着一瞬之前还恍如魔神的那个人,眼中碧绿的光芒早已褪去,换回她熟悉的温柔目光。江释将她揽在臂弯,魂力在她体内游走,发现并无大碍,才算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找到了布归农,他已然奄奄一息,脸色苍白的像一张蜡纸。江释把他扶起,将魂力输入他体内。

    布归农勉强睁开眼,摆手道:“不必费心了,我大限已至,命不久矣。龙牙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孩子……咳咳……老夫答应救他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展青云有恩与我,这回也算是还清了。人固有一死,老夫活了大半辈子,没什么遗憾的……”

    说到这里,他招手唤来江离,爱怜的抚摸着她鬓角长发,又拿起她的手放在江释手心,沉声道:“你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她整日以泪洗面。你能好起来,也多亏她悉心照顾,可不要辜负了她。”

    江离早已是泣不成声,江释点头道:“爷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布归农微微一笑,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江释心知他这是回光返照,更是愧疚难当。却见布归农褪下左手尾指上的须弥戒,又从中掏出半张羊皮古卷,郑重的递给他。

    “这上面记载着半卷神农医典,你能死而复生,多半是拜他所赐。老夫一生孤独,从未收过徒弟,你给我点上一窝旱烟,再为我了却那桩心愿,就算记下你这个弟子了。”

    江释颤巍巍接过羊皮卷和那枚须弥戒,依言为他点上旱烟,然后跪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交到他手中。布归农坐正了,就像平常一样,吧嗒吧嗒的抽上两口,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看见他合上满是皱纹的双眼,江释悲从心来,双手擎着羊皮卷,高举过头顶,深深地,拜了下去。

    两人将布归农就地葬在那坍塌的冰窖中,江释忧心忡忡,此地不宜久留,为免殃及山村民,他当晚就接走了林焕,先到附近的镇子上换了一套行装,又租了一架马车,星夜赶往碧血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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