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田埂边上,唏嘘之声不绝于耳,北府兵并没有因为对手是京口乡民就谨慎出手,相反,他们下手很重,不少乡民也吃了他们的亏。

    受了不少皮外伤。

    “我们护住了青苗,他们也认了栽,就可以了。”

    “他们是北府兵,在京口势力很大,我们也应该见好就收。”

    刘裕虽然说得有理,可激进的檀凭之还是接受不了。

    嘴里骂骂咧咧,幸亏有谨慎的魏咏之,一番拉扯,总算是把他带走了。

    见乡民们散开了,王谧立刻翻身上马。

    “走!”

    “我们追过去看看!”

    马蹄踢踏一阵,很快就追上了步行的乡民。

    刘裕正在收拾掉落的农具,抬头一瞧,正对上王谧清亮的眼神。

    “嚯!”

    “好俊俏的小郎君呐,建康来的吧!”一位头上缠着黑幞头的大汉,看向王谧的眼神,特别的……荡漾。

    王谧心中一寒,连忙把视线收回到刘裕这里。

    “你得罪了北府将军,就不怕他日后找你算账?”

    这是什么人?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为何要找他搭话?

    刘裕疑惑一阵,还是爽朗说道:“为何要怕?”

    “刘将军平日里对待乡里也豪横的很,郎君若是有空,大可以到街市上打听打听,他经常欺负我们京口人,我今天就是忍让,也保不准哪天还会被他欺负。”

    “今日他看到了我们京口人的团结一致,说不定还会有三分忌惮,收敛恶行。”

    王谧于马上凝视着刘裕,见他不卑不亢的答话,心中更多了几分欣赏。

    “你有自信,这是最好。”

    “不过,日后若是刘将军威胁你,或是有了困难,大可来长兴栈找我。”

    说罢,王谧便纵着马,扬长而去。

    魏咏之望着他的身影,啧啧称奇:“这位郎君生的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个贵公子,没想到,马骑的还很不错。”

    刘裕颔首,表示赞同。

    说到晋朝的这些世家子弟啊,可真叫一言难尽。

    晋朝由于在军事上不得意,便调转船头,崇尚玄学清谈,对于弓马射箭之类的武艺,毫不在意。

    这样的风气,在世家子弟之中,最为凸显。

    很多贵公子,别说是骑马了,就连马都没爬上去过。而眼前的这位白衣郎君,却可以如此自如的操纵战马,着实令人钦佩。

    “到底是谁家的郎君?会到我们京口来?”檀凭之感叹道,刘裕摇摇头:“肯定来头不小。”

    “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裕指指地上的泥土,回忆道:“你注意到刚才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壮汉了吗?”

    “面色白皙,胡须发红。”

    檀凭之恍然大悟,大叫道:“鲜卑人!”

    “我怎么就没注意到!”

    严格说来,京口虽然是晋朝战略重镇,但和北人的接触,充其量也不过是南渡的汉民。

    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氐人,在这里都算是稀有物种。

    更不要说能够驱使鲜卑人的晋人,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存在。

    几个壮汉顿时对白衣郎君充满了好奇,该不会也是北府的将领,乔装出行吧。

    “寄奴,你要去投奔他吗?”

    那白衣郎君虽然没有明说,但肯定就是这个意思,刘寄奴一身是胆,豪气干云,自然应该受到明主的赏识。

    若是能抱对了大腿,便可以一展抱负,青云直上,这在晋朝这个以家世为大的朝代,是很普遍的操作。

    往上数几代,刘裕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不过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已然家道中落穷的叮当响。

    刘裕的父亲刘翘,在京口担任郡功曹之职,别看官位不高,却相当紧要。

    这个官职是负责点选州郡之中的人才的,相当于现代的主管人事,照理说,刘家应该富得流油,多得是各方的进献。

    然而,刘翘在货贿公行的晋朝还就是个异类,他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于是,不但没有因为得了这个美差就富裕起来,反而将家中的日子过得更加清贫。

    这还不说,任职没几年,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了孤儿寡母,生活更加难以为继。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刘裕辛苦挣钱,维持着家里的生计,但身边的朋友都清楚,寄奴在京口,不过是暂时蛰伏,他绝非池中之物。

    木屐踢踏,黄土翻腾,刘裕大步朝前,并没放在心上。

    “那郎君看得起我,我自然很感激,不过,吾辈若想建功立业还是要靠自己,再说,那位郎君根本没告诉我们他的名姓,估计也就是随口一说。”

    众人连连点头:“也对。”

    “他若是真心想拉拢我们,怎么可能不留下名号。”檀凭之一脸不忿,大有上当受骗之感。

    京口地方不大,人却不少,因为是著名的侨置郡县,南北双方往来频繁,各地的商也是聚集在此处,这里的市场,相比建康城的大市、东市一点也不差,生意好得很,顾也很多。

    于是,作为京口规模最大的长兴栈,每天在其中住宿的,多则几百人,想找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方便。

    说服了朋友们,刘裕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那位白衣郎君,确实出身不凡,想必是出自朝廷里的几大世家,不过,刘裕还不能确定,他相中自己的真实原因。

    在搞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之前,他不能贸然行事。

    与朋友们分别,刘裕赶去了雀儿湖附近,很快就收集了一船的芦苇。他架着小船,来到了大航(晋时将桥称为航)附近,果然看到桥上已经站满了差役,正在拦着行人收税。

    他当机立断,将芦苇扎成捆,背到桥上,虽然省了税钱,却也没赚到多少。

    这些收过桥税的差役,眼睛都贼得很,他们也知道,乡民们不愿意缴纳税款,往往会把运货的小船停到不起眼的地方,背着货物上桥。为了逮住这种钻空子的不老实的人,每个征收过桥税的差役,都拥有一双火眼金睛。

    你若是在他身前往返三次以上,保准能被他捉住。于是,刘裕今天的收入,仍然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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