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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甘陵城的粮草也所剩不多。哪怕是省吃俭用,可毕竟是四万大军,每日消耗实在是太大。
像曹操与吕布对峙,靠三座城池,也只勉强坚持百日。
袁绍围攻臧洪,围城一年,城内仅仅只有七八千人,到最后连老鼠都被吃光。
所以甘陵城内的粮草其实已经算是多的,正常情况下,靠着邺城输送再加上这个月征收的夏粟,又有数十万石,足以支撑到来年开春。
可惜今年的夏粟肯定是收不到了,整个清河大部分地区都被刘备军占领,张郃能够征收粮草的地方,就只有甘陵与贝丘周边。
然而就好像是知道他要来征收粮草了,广宗、东武城、绎幕、鄃县、灵县等青州军倾巢而动,五万人包围甘陵。
城外的百姓倒是安然无恙,青州军下了死命令,不准无辜袭扰生民,敢骚扰百姓者,斩立决。
而且这个命令不仅仅是青州军内部流传,得益于陈暮的舆论机器,各乡亭早就张贴了传单公告,甘陵城周边数十个乡亭的百姓都清楚得很。
因此这场战斗,百姓好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看客,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连绵,旷野之上各乡亭的百姓就收割秋天成熟的夏粟,双方相安无事,仿佛天空与海洋一样两不相干。
“耶耶,那就是青州军吗?”
甘陵城外一望无际的平原田地中,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犊鼻裈在田间干活,远远地就看到官道之上,一大队人马从官道上缓缓走过。
这支队伍旌旗招展,队列整齐,顺着官道一路往甘陵城的方向而去。因为冀州已经快十年没有战事,哪怕这次刘备进攻冀州,也没有骚扰民众,使得百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青州军路过,他们也只是好奇,而没有畏惧。
见儿子停下农活好奇地打量着这支青州军队,中年汉子也停下了收割粟米,拄着农具笑道:“是啊,青州牧的刘使君可是位大善人,曾经有恩于我们冀州,此次进攻清河,对我们也是秋毫无犯。”
“可是......”
少年迟疑道:“王使君也是个大善人,为什么两个大善人之间,要打起来呢?”
“这个......”
中年汉子不知道该怎么向儿子解释,乡族之中读书识字懂得大道理的人很少,他也只是听族老们说,是因为两方的立场不同,至于什么立场,他不是很明白。
“因为王使君做错了呀。”
旁边的田地当中,一名三十余岁的清瘦男子戴着斗笠,穿着短衣正在将收割后的粟米捆起来,交予旁边之人拿回去用舂来去壳。
中年汉子有些不解地问道:“少郎,王使君治冀州多年,素无差错,偶有小患,也不该大动干戈吧。”
周围田地里干活的十多名乡民也很好奇,停下手中的活想听听清瘦男子的解释。
他们不懂时政,但也奇怪为什么刘备一定要和王芬打,两个人对冀州都有大恩,他们之间产生冲突,是冀州百姓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呵呵。”
甘陵房氏的嫡次子房章笑了笑,说道:“王芬为汉臣,怀帝尚未崩殇,他就擅立冀州天子,此谓之大错也,天下怎么可能有两个皇帝?如此大逆不道,那些忠汉之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皇帝?
诸多乡民互相对视,王芬立刘陔的事情作为冀州本地百姓他们自然也知道,不过却不知道王芬是在刘辩还在位的时候干的,所以听到房章的解释,一下子就明白了原因。
乡民们或许不懂政治,甚至很多人连字都不识,可这点常识还是明白。
就好像一个大家族当中有一个族长,负责率领族人繁衍生息。但有另外一个也要当族长,在前任族长还未去世的时候,就想抢夺位置,这对于族人来说,当然是不允许的事情,受到宗族排斥,也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王使君还真是......”
“可惜了王使君待我们百姓还是很不错的,每当有灾祸的时候,就时常减免赋税,冀州人丁兴旺,王使君功不可没。”
“刘使君也待我们很好,当年黄巾乱时,是他拯救了无数人,不少冀州百姓念他恩情呢。”
“算了算了,这些都是大人物们的事情,我等乡野小民还是顾好自己。不过打这一仗倒也不算坏事,至少今年收粮官不能出城,不需要缴纳赋税。”
“哈哈,你这厮倒是狡诈。不过说得也对,本来就收了旱灾,收成少了许多,若是再缴税的话,怕是坚持不到明年宿麦收割了。”
诸多乡民们议论纷纷,有惋惜王芬跟刘备开战的,也有庆幸他们开战的。
因为冀州今年也遭了旱灾,虽然粟米非常抗旱,几乎不需要浇水,可前提条件是地下的水资源能够保证粟苗生长,若大地都干涸地龟裂开来,粟苗自然也长不活。
这次旱灾,也导致清河国不少缺水的地方粮食减产。本来就少了很多粮食,若是再纳税的话,百姓的处境就会艰难许多。
所以大部分百姓因为涉及到自身利益,反而觉得这次刘备进攻冀州,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乡民们聚集在一起聊天,远处的官道上,陈暮骑在马上也远远看到。
人群之中,隐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在向他看来。
房章?
陈暮的记性很好,哪怕与房章仅仅见过一面,也印象深刻。
其实不印象深刻也难,因为房章跟周显的交情还是让人为之动容,两个有世仇的家族,却出了两个生死之交,确实让人难以忘记。
房章见他看过来,便点点头示意,陈暮笑了笑,也点点头,便对身边的亲卫吩咐了一声。
亲卫顺着陈暮的指示看过去,认准了房章后便翻身下马,将马匹交予给别的亲卫,孤身一人穿过田埂,往这边而来。
大军继续往前走,亲卫则来到了房章身前,拱手一礼道:“先生,我家四将军有请。”
房章想了想,便说道:“好,容我回去换身衣服,再登门拜访。”
“我陪先生一起。”
“不用,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你们的营地在哪。”
“那好,四将军在营中恭候大驾。”
亲卫便离开了。
房章笑了笑,就将斗笠交给身边的奴仆,回到田埂上自家的牛车上,在奴仆的簇拥下往自家坞堡方向而去。
汉代大家族一般在城内都有房产,不过平日里,大多都居住在宗族坞堡之中。
自黄巾之乱以后,坞堡在北方大行其道,各地宗族自行修建堡垒,有高门大院以及各种防御设施,族人以及收藏起来的隐户奴仆附庸也都居住在其中,结堡自守。
房章家族为清河大族,坞堡为远处山坳下的桃林院落,九月深秋,桃叶都已经枯萎,干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曳,林外错落着近数百栋屋院,占地百亩,可容纳数千人,是房氏宗族的栖息之地。
牛车过了坞堡外的小河,缓缓驶入桃林庭院一处小筑内,回到自己家中洗漱一番,换好衣服之后,房章就准备出门,却在此时听到外面有仆人呼喊。
原来是房章的父亲唤他过去。
房章的祖父房植曾经是桓帝时期的士人领袖,官至司空,父亲房炽康曾为长沙太守,如今老迈辞官回家,房章本人也曾经被朝廷征召为议郎,董卓之乱时就弃官回归故里,听到父亲召唤,房章就来到了厅堂之内。
房炽康已经年近六旬,但毕竟曾经宦海浮沉,素有智慧,为宗族族长,见到房章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然后在席上坐下,便说道:“仲规,听闻青州的陈子归叫你去他军营?”
房章排行老二,有个兄长,不过兄长前些年患病死了,所以现在是房氏唯一继承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事关整个宗族的生死,牵扯到一族数千人的安危。
而现在冀州与青州互为敌对,正在打仗。房氏栖息于冀州,嫡子与青州的二号人物接触,对于房氏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回父亲,陈子归确实邀我去军营叙旧,当年他路过甘陵,我刚好在国相府做客,与他见过一面。”
房章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家族家教森严,在家长面前没有说谎的余地。
房炽康严厉说道:“你可知此时若是去见他,若被人知道,甘陵房氏会怎么样?那周家每日可还盯着我们呢,一旦被他们看到,告到邺都,一个通敌之罪怕是跑不了。”
“此事我自然知晓。”
房章沉吟道:“不过故人相邀,不可不去,我决定孤身一人去,看看陈子归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也许我们房家未来会有一条出路。”
房炽康皱起眉头:“莫非你认为那刘玄德可为明主?”
“我不知道。”
房章摇摇头:“只是如今天下大乱,各地群雄四起,乱世之中,我等有田地有存粮的大家必为兵寇所略尔。刘玄德竖起仁义之旗,倒是对我等秋毫无犯,可其他诸侯就难说,若不能依靠一方势力,房氏如一浮萍飘零,随时有倾覆之险。”
作为房家嫡子,房章也许智力还没有到逆天的程度。但好歹是名门之后,祖父为三公高官,自小读书习字,家学渊源,看待时政的角度自然比乡野小民清晰得多,眼光也比常人看得更加长远。
一个有田有粮却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大家族在乱世不亚于一块肥肉,今天来入侵的是刘备,没有纵兵劫掠他们的宗族,可不代表别的诸侯不会干。
何况张郃已经给城外的各宗族下达过指令,等秋收之后,就让各宗族缴纳一部分粮食送入城内。
今年的税比往年重许多,以往是收十交一,今年却是收十纳三,可谓相当严苛。
若非青州军忽然进攻甘陵,将城池围住,恐怕城内的收粮官早就倾巢而动,在各乡亭的亭长、乡老以及乡吏的催促下,缴纳今年的粮食了。
听到儿子的话,房炽康思索道:“那王芬擅立伪帝,已是天下公敌,他曾经邀我在冀州出仕,我以老迈为由拒绝,便是知道他长久不了。现今来看,若不依附王芬,刘备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宗族毕竟在冀州,仲规是觉得,此战刘玄德能胜?”
“难。”
房章说道:“冀州之底蕴太厚,哪怕王芬病危,在短时间内刘玄德也难以侵吞整个冀州,而且孩儿还听闻袁本初已经被召至邺城,若无意外,下一任冀州牧便是他,袁本初有大才,他若得冀州,击退刘玄德,应当是无碍的。”
“那仲规为何还要?”
房炽康不解,既然刘备短时间内难以攻破冀州,为什么还要选择依附他呢?
房章笑笑道:“所以我去看看,不行的话自然会回来。”
“嗯。”
房炽康想了想,说道:“可,那你便去罢。”
“唯。”
房章便起身拱手倒退出去。
看着他离去,房炽康眉宇间露出思索之色。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自然明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只不过毕竟他们还处于王芬治下,若首鼠两端,万一惹怒了那王芬,整个宗族怕是要受到牵连呀。
.....
.....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营帐内。
最先抵达甘陵的是最近的张飞部,然后是北面的高顺部。
刘备则带着田丰沮授典韦黄忠等十多名大小将领去了平恩前线,至于张辽,现在在陶馆。
才刚到甘陵城外,大军还在就地安营扎寨,陈暮就没有叫来张飞高顺以及军中大小十多名将领开会,刚好路上看到房章,就邀请他过来一叙。
“四将军,那房章来了。”
玄甲亲卫胡勇向陈暮报告,他的兄长胡平已经退役了,在家中侍奉父母,现在只有胡勇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留在身边。
陈暮在营帐中看书,听到胡勇的话便道:“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房章从军营外被胡勇指引来到账内,看到陈暮,拱手笑道:“尚书令,一晃已是六年未见了。”
陈暮放下书,起身回礼道:“难得仲规兄还记得弟,不过我早已不是尚书令,莫再这样喊了,如蒙不弃,唤我一声子归便可。”
“君为朝廷要员,我不过乡野之民,哪敢称君表字?”
“仲规兄你我朋友相交,岂能在乎俗礼?”
“既然如此,那就恕我失礼了。”
“哪里哪里,仲规兄请坐。””
两人客套完,这才坐下。
其实房章又不傻,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哪有什么深厚交情。
陈暮这么客气,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
甘陵房氏虽然式微,已经没有朝廷大官,可在甘陵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还是很有分量。
青州军想取甘陵城,怕是打算想借用他们这些本地世家大族的影响力吧。
不过心底明白是一回事,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说出来,房章就说道:“子归邀我来营中,莫非是叙叙旧?见见故人?”
“自然不是。”
陈暮笑道:“仲规兄有大才,我是想问问兄,对当今天下之大势如何看待?”
天下大势?
房章沉吟片刻道:“当今之天下混沌不明,难以琢磨。不过未来几年内,恐怕是冀州与青州争雄,若能吞并对方,则可虎视天下也。”
这也算是现在各地名士的共识,并没有什么稀奇,一般50-70智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看来房章也就是稍微出色一点的普通人,并不是80智力以上的人才。
不过陈暮知道,一般人能有这个见识就算不错了,在民智未开的汉代,也就世家大族之人能有这个水平,顶尖人才可遇不可求,哪那么容易碰到。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道:“看来仲规兄是觉得此次我青州进攻冀州会失利,至少在数年内无法击败那王芬。”
“难道不是吗?”
房章反问。
陈暮倒也实诚,大大方方地承认道:“的确,冀州与豫州乃是天下最富庶的二州,而豫州经历太多战乱,已然破败,唯独冀州自黄巾之乱后,在王芬治理下一直休养生息,因此为天下首屈一指之地,实力强悍,若非此番王芬病危,我们的攻势应当也不会进展得如此迅速。”
这一点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虽然青州也是休养生息了近十年。但人口基数与土地基数摆在这里,和帝时期冀州有六百万人口,青州有三百七十万人口,耕地面积,冀州坐拥大部分华北平原,青州根本不能比较。
而且在黄巾之乱后,青州人口甚至已经降至只剩下三百万不到,靠着刘备陈暮治理多年,加上大量吸纳各地流民,鼓励生育,这才发展到今天接近四百万人口。
可人家冀州在王芬的治理下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再加上冀州耕地面积广,吸引力比青州强得多。
包括董卓之乱时的洛阳百姓,鲜卑入侵时的幽州并州百姓,以及黑山贼入侵时,不少兖州豫州的百姓也纷纷迁移至相对安稳的冀州,导致冀州人口一直保持在六百多万左右,又经过十年治理,鼓励生育,实力比黄巾之乱前只强不衰。
因此正因为家底太厚,即便现在趁着王芬病危发难,想短时间内攻占冀州,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几乎是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
听到他的话,房章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看来我并没有说错,未来青州与冀州之间,怕也是五五之数,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若等袁本初继任,再修养两年,图谋发展壮大,怕是胜负将会倾斜,即便青州与幽州联合起来,也难以将其击败,反而会他步步蚕食,分而击之。”
陈暮叹息道:“仲规兄不愧为伯武公之后,见识非凡呀,不过有一点仲规兄说错了。”
“哦?”
房章问道:“哪一点错了。”
陈暮自信一笑:“现在冀州后继无人,袁本初继任是迟早的事情。但也正是在他们新老交替之际,方是我青州出手之时。此时若能攻占清河,北上取渤海,则冀州实力大减。届时此消彼长,袁绍才是那个被我们步步蚕食之人。”
“占清河取渤海?”
房章思索道:“若是能行的话,倒也没错。渤海与清河丁口有一百余万,且冀州十之三四的土地在这二郡,若能攻占,确实能大幅度削弱冀州,但问题是,此二郡无险可守,即便攻占,能守得住?”
青州是有险可守的,黄河天堑就横在那里。可冀州一片坦途,无险可守,即便攻占了清河与渤海二郡,面对冀州的反扑,能不能守得住就是个大问题。
陈暮笑道:“清河与渤海确实少有易守难攻之地,可正因为一路平原,只要我们与幽州相连,则袁绍必不敢来犯。”
“幽州突骑?”
房章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平原上,幽州突骑简直是天下无敌。
特别是马镫发明之后,骑兵已经往往不再是像以往一样侧翼突袭。
现在正面突袭,直接冲撞步兵军团,都有了一战之力。
所以哪怕冀州内部问题解决,袁绍和平继位,趁着这个时候打通青州与幽州的连接,有骑兵在,至少渤海郡还真有可能会落入青州手里。
“正是。”
陈暮说道:“所以未来青州与冀州的交战点,则必然是在清河、安平与河间国一带,若今日能取清河,大幅削弱冀州的实力,将来这冀州,也迟早要回归朝廷,回归汉室天下。”
“我明白了。”
房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青州的战略方案,他倒是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但紧接着,他便脸色微变,苦笑道:“子归为什么告诉我这等机密?”
陈暮笑道:“自然是因为,仲规兄乃甘陵大族,我们要取清河,少不得需要仲规兄帮忙,兄不若来青州出仕,你看如何?”
房章无语道:“我还有得选择吗?”
“想来.....是没有的。”
陈暮笑了笑。
这可是青州图谋冀州的第二个战略目标,先拿洛阳,威胁魏郡,再取渤海,勾连幽州。
要知道在历史上,光公孙瓒的幽州一地,就曾经打得袁绍苦不堪言,差点把整个冀州占领,现在再加上青州,实力远不是1+1=2那么简单。
如此洛阳青州幽州三地就彻底连成一块,围攻冀州,而且得陇望蜀,拿了渤海郡,就觊觎清河安平河间三郡国,青州的步兵与幽州的铁骑相连,至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一套操作可谓步步紧逼,环环相扣。
这样的顶尖战略规划告诉了房章,除非房章答应在青州出仕,且帮助他击败张郃谋夺清河。不然的话,今天怕是很难走出这军营了。
房章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更加欣赏的是这一套可行性极高的战略方针,当下也不再犹豫,起身拱手说道:“章愿意在青州出仕,为刘使君效犬马之劳。”
陈暮大喜道:“哈哈哈哈,得仲规兄,取甘陵易如反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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