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星姑娘一个人走在村外的道路上,抱着刀,在雪地里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几只豺狗从雪里钻出,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朝着天空,发出几声凄厉的嚎。

    星姑娘的脸有些发白。她并没有像一般的幻界冒险者那样,在刚刚进入幻界只有一级的时候选择最初级的怪物进行热身训练,而是有意识地绕过距离村子不远的野鸡群落,来到了离村子更远、也更加危险的中级冒险区域。

    之所以这样选择,并不是因为小丫头心比天高什么的。如果雪战在的话,他一定会非常非常地明白——小妹之所以舍近求远,只不过是对伤害那些性情温顺的动物心有不忍罢了。

    村外的豺狗是三级生物,性情凶恶,已经有了初步的领地意识,对踏进自己领土的人类有着强烈的进攻欲望。星姑娘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在这些红了眼的野兽面前,整个人还是禁不住哆嗦起来。

    她上前走了一步,五六只豺狗低低地冲她咆哮起来。星姑娘急忙后退,握着弯刀的手微微颤抖。豺狗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挑衅,又像是饥饿到极点的时候强吞口水的响动。星姑娘吓坏了,站在这片冒险区域的边缘地带踌躇不前。

    幻界自有幻界的规定,冒险区域内的怪物,纵使再怎么威武,一般情况下也无法走出限定的区域外,对冒险者造成任何的伤害。星姑娘的知识系统里暂时没有这项信息,但她也不是傻子,看见这么多豺狗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自然不会贸然地向上冲。

    于是她开始绕道。避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豺狗,星姑娘想要寻找一个落单的怪物。

    但在幻界的设定中,豺狗本就是性情凶残喜欢群居的生物,想要找到一只独行的豺狗,势必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星姑娘围着这个冒险区域转了大半天,迟迟不敢动手,反倒把圈子里的那些豺狗们气的够呛。

    如果这些豺狗有思考能力的话,只怕生撕了面前这个小丫头的心都有了——该死的这到底是在消遣它们还是吃饱了没事干围着它们转圈圈啊?

    偏偏它们又出不去,只能围在一起,对着处在冒险区域之外的小姑娘瞪眼睛。

    星姑娘自然不会理会这些豺狗,一直转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快要把这片不算很大的冒险区域转完,她的眼睛突然微微一亮。

    前方不远处的地方,一只豺狗正孤独地徘徊在雪原之上。

    她的心蓦地砰砰跳起来,当一个人第一次面对真正战斗的时候,想必也会是这样的一种心态了。

    她攥紧手里的弯刀,小心地向前踏出一步。

    她的身子已迈进冒险区域的范围之内。

    但她没来得及举起手中那柄弯刀。

    一个巨大的身躯狠狠地扑了过来,星姑娘闪避不及,一下子便被压倒在地。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一只狗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残忍的眼睛贪婪地瞪着她的小脸,显得那样的阴森可怖。

    金色的眼睛,硕大的身躯。星姑娘的心突然就是一阵冰凉,这竟然是一只首领级别的魔物!

    快逃!星姑娘知道首领魔物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心里瞬间闪过的就是这两个字。在那张腥臭的狗嘴尚未张开的一瞬间,她奋力向着一侧滚去。锋利的狗爪子撕开她的衣衫,胸口一阵冰冷的疼痛。她闷闷地哼了一声,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将手中的弯刀向上递出。

    “当——”没有想象中破肉而入的爽快,猎人的弯刀和狗爪子相互撞击,竟被巨大的力量反弹而回。星姑娘手臂一阵酸麻,刀背撞在胸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口嫣红的鲜血。

    只是短短的一次交锋,星姑娘便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她挣扎着站起身,秀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着。面前的豺狗怒吼着再一次扑来,她想也不想,歪过身子便是就地一滚。

    豺狗首领从她的头顶窜过,落在几米开外的雪地里,转过身子,呲牙咧嘴地叫了几声。星姑娘心中一阵悲哀,单看这只豺狗的移动速度就知道远在普通人之上,自己又受了这样的伤,又怎能逃得出对方的疯狂撕咬?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幻界系统关于冒险区域中怪物活动范围的规定,以为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怪物,只怕已是凶多吉少。其实她只要向着来时的方向跑上十几步,到达这个冒险区域之外的安全地带,纵使这只豺狗再怎么凶猛嚣张,也决计不可能再找她的麻烦。

    因为对幻界设定的不知情,星姑娘此时再一次陷入了无路可走的绝境。疯狂的豺狗在雪地上跃起,利爪横扫,掀起一场腥臭的风。鲜血自她的嘴角溢出,星星点点洒在衣襟之上。她伏卧在雪地之上,没有任何反击的办法,只能被动地翻滚着,尝试着去躲避豺狗的攻击。

    “嘶啦”一声,豺狗的利爪从她脸侧划过,带起一缕血花。星姑娘痛呼一声,捂住受伤的脸颊,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颜,古往今来,破了相的姑娘因痛苦不堪而去寻死的故事比比皆是。从小到大,少女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血腥惨烈的事情,脑袋里一时间竟是完全的一片空白。

    但现实又怎会给她哪怕一秒钟的发呆时间?等到女孩重新反应过来这是生死关头的时候,豺狗已经扑到了她的身旁。

    臭烘烘的嘴巴咬住了雪白的脖颈,星姑娘只觉得一阵剧痛,视野中,仅仅20点的生命值几乎是一瞬间便已降到了底点。她呜咽了一声,整个人突然死命地挣扎起来。求生的本能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点,她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弯刀,闭着眼睛,狠狠地朝着一个地方刺了下去。

    那一瞬间,少女的心翻滚如潮;死亡的恐惧,生命的渴望,全数集中在这一刀之间。在那短短的一刹那,害怕鲜血的女孩儿完成了生命中一次崭新的洗礼,弯刀的亮光在空中闪烁,仿佛是久远的时空中传来的一声呼唤,星姑娘突然又睁开了眼睛,狠狠地将自己的脖颈从豺狗口中撕扯开来。

    鲜血喷涌,刀光闪烁,少女的心中却有了一阵明悟。手中的刀刃微微颤抖着,却极其稳定,死死地顶住了豺狗首领的咽喉。

    豺狗首领方才的那一扑,差点直接置少女于死地,却也将它的要害部位白白送到了她的刀下。

    战,是一种境界。星姑娘想起了哥哥,那个仿佛是为战斗而生的男子,在一切困难之前,从来没有过退缩,一次又一次的笑容,宛若冰雪之后最为灿烂的春光。

    躲在他的身后,星儿感觉很安全;但是,哥哥不在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学着去战上一战?

    她的身子狠狠压向豺狗首领的身子,那柄弯刀却是一如既往地稳定,仿佛和握着它的这只手融合了千万年。豺狗的咽喉处破了一个大洞,那是弯刀自带的特殊效果——割裂。

    豺狗的身子重重地向后仰倒,和它一同倒下的,是星姑娘纤弱的身体。猎人的弯刀依旧死死地顶着它的咽喉,沿着割裂的伤口向内深入,带出鲜血汩汩。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豺狗的身子最后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星姑娘的耳边,一个声音缓缓地响起:“恭喜你,冒险者,你已成功击杀低级精英魔物——金眼豺狗,获得首杀奖励。”

    她的身上浮出雪白色的光芒,那是冒险者的升级亮光。星姑娘疲惫地从地上爬起,踉跄了几下,又软软地坐倒在地上。

    千年雪芝,首杀宝箱,幻界图鉴,还有几块珍贵的食材。

    美味的野狗肉,煮熟后可滋补身体,补充营养。

    豺狗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丑陋的狗脸上,充满了动物临死时的痛苦和凄惨。纵使已经变成了怪物,但至少它们还保留了动物的本能。大家都是为了生存而彼此争斗,谈不上谁对谁错,但失败的一方,却是要承受死亡的恐惧和痛苦,人生或是狗生,大概都是一样的残酷和无奈吧?

    星姑娘捂住脸,低声哭了起来。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走进了村子。凭借金眼豺狗掉落的那支千年雪芝,少女重新恢复了原有的活力和健康,但心中的伤和痛,却是怎么也难以化解的。

    虽然领悟了战斗之道,但素星毕竟不是雪战,无法对鲜血和杀戮的生活甘之如饴。她默默地走进屋子,晴梦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星姑娘有些怜惜地看着她比自己还要单薄羸弱的身体,低声说道:“梦,来吃点东西吧。”

    家里有锅有碗,即使是第一次煮食肉类,但食材的优秀还是弥补了少女手艺的欠缺。喷香的狗肉盛上桌子,星姑娘冲着晴梦微微笑:“快点把它吃了吧。”

    她回去又盛了些肉汤,从怀里摸出几只馒头。金眼豺狗死后倒也爆出数十枚铜币,被星姑娘捡起,在村内饭馆里买了些吃食,心想今天还好,总算不用挨饿了。

    晴梦依旧没有说话。她默默地端起碗,吃了几口,停顿了一下。星姑娘喝了一口汤,有些伤感,对那只死在自己手上的豺狗也有一些内疚,急忙咬了一口馒头,抑制住自己杂乱的心情。

    想着心事的星姑娘却没有发现,对面的晴梦停顿那么细微的一下。当她重新抬头看向对面的时候,晴梦重新埋头开吃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但她却不知道,晴梦面前那碗清亮的肉汤里面,似乎正倒映着什么明亮的东西。

    那是一双明亮的眸子,干净,漂亮。

    那一瞬间,整个幻界似乎突然摇晃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了悄悄的裂开,撕出一片微不可查的细小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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