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关着实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朱元璋的和蔼可亲,简直就是元末好叔叔了。他爹方国珍作为老资格的义军头领,人品的确堪忧。
方国珍起义非常早,比刘福通还要早了两三年,但是却没人把方国珍起义视作红巾军的开端,倒不是大家伙欺负方国珍,实在是他干的事情不让人佩服。
这货是被人告发通匪,不得已起兵,元廷派人征讨,他打赢了,还把对方俘虏了。按理说是赢得了大捷,很好的事情。
但接下来这位就干了一个宋江行为,他把俘虏的元将放了,想要让元廷封个官。
看到了这里,是不是觉得方国珍及时雨附体,元末呼保义了属于是!
对不起,人家才没有宋江那么傻呢,他随即攻下了温州府。
元廷震怒之后,再度派兵,结果又被方国珍打败,随即又上演了招降的戏码。
投降了元廷之后,方国珍见机不对,诱杀了元廷在台州的守将。
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想怎么样?跟元廷拼了吧!
不行,如果拼了,咱这个反复横跳大师的名头,岂不是白叫了,他竟然又斥巨资,买通了元廷朝中的大官,给他谋了个职位。
但是方国珍竟然又嫌弃官小,他自己又夺下了台州。
元廷也被方国珍弄得没脾气,已经不知道这位降而复叛,叛后又降多少次了。
按理说元廷已经恨死了方国珍,想要把他挫骨扬灰了。
奈何此时元廷已经在高邮惨败,几个巨匪都对付不过来,方国珍这种小毛贼,也就无关紧要了。
而且元廷还是捏着鼻子给了方国珍漕运万户的官职。
也不知道是相爱相杀出了感情,还是方国珍转了性,反复横跳无数次的方国珍竟然想当元廷的忠臣了,并且准备攻击已经渡江的张士诚。
其实看看地图就知道了,方国珍占据了浙江沿海的一条线,他想要发展,最好的选择就是平江府。
和张士诚的目标一致!
方国珍是准备跟张士诚斗一斗的,但是此时朱元璋快速崛起,并且从金陵南下,夺取浙东州府,气势如虹。
方国珍真怕老朱一口气把他给吞了。
这才派儿子方关过来,跟老朱诉苦,想借机试探朱元璋的态度。
令方国珍没有想到,朱元璋很容易就答应了结盟,并且还愿意提供粮食,这也太好说话了!
有了朱元璋帮忙,至少面对张士诚,底气就足了。
方国珍大喜过望,他高兴地直搓手。
“看起来朱元璋也是个土贼啊!他起自淮西,自然不知道海上之利,正好给我大显身手的机会!”
方国珍想了想又道:“吾儿,你看朱元璋穿戴怎么样?”
方关想了想,“很寻常,就是军中的装扮,他身边有个年轻的谋士,看起来是朱元璋的心腹,竟然还穿着布衣,连丝绸都没有穿。”
方国珍笑了,“好,既然这样,咱就给他开开眼界……你挑选一些上好的丝绸,对了,再把为父的那个金玉马鞍带上,一起送给朱元璋!”
“什么?”方关大惊,“爹,那个马鞍子可是您老费了好大力气才抢来的,您不是说要当传家宝吗?送给朱元璋干什么?”
“蠢材!你是要个马鞍子,还是要平江府?杀进苏州,别说马鞍子了,就算是一匹金马,玉马,都是现成的!你给我记住了,一定要交好朱元璋,有了他,擒杀张九四,不在话下!”
方国珍踌躇满志,方关也只能带着礼物,再度去拜访朱元璋。
上一次他见老朱,还是在宣城,而这一次,朱元璋已经到了金华县。
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朱家军接连攻下宁国路,徽州路,广德路,建德路,并且拿下了大半个婺州路(并非婺源,而是金华)。
朱家军进军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简直让人咋舌。
方关再来看亲爱的朱叔叔,竟然觉得这位叔叔又高大了许多,压迫感更加强烈。他直接就跪下了。
“小侄奉父命,有礼物献给叔父。其中上好丝绸五百匹,茶叶一千担,还有一座金玉马鞍,请叔父笑纳!”
说着方关让人把礼物送上来,丝绸,茶叶,都是方国珍精挑细选的,金玉马鞍,更是珠光宝气,奈何朱元璋看在眼里,竟然没有多少表示。
只是淡淡道:“令尊有心了,咱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随身佩剑,就送给你爹吧!”
老朱摘下了佩剑,递给了方关。
方关接在手里,看了一下,竟然没有珠宝佩饰,果然是穷鬼一个!但是他也不敢小觑,毕竟朱家军的名气在这里。
方关想了想,就道:“叔父,小侄还有个请求,希望叔父答应。”
“说吧,咱能答应的都会答应。”
“是这样的,我爹有个仇家,最近没了踪影,听人说他的妻儿都在家中,我父准备派人过去,抄了他的家,抓了他的家人报仇……只是唯恐叔父会领兵过去,还请叔父恩准。”
老朱不解,“你爹要抓谁的家人?”
“自然是老匹夫刘基!”
“刘基?”朱元璋眉头紧皱,“咱听说这人颇有文采啊!”
“对!就是这个老匹夫!”方关切齿咬牙,“叔父,你不知道,他是元廷浙江行省的都事,这个老匹夫,心肠坏透了,他一直说我爹反复无常,是罪魁祸首,主张要杀我爹!您说,这个仇能不报吗?”
朱元璋神色之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他对方关道:“刘基老家在青田,那里是处州境内,不是你爹的地盘啊!”
“没错!处州的确不在家父治下,如今叔父已经到了,不敢不跟叔父知会,还请叔父恩准。”
方关不停瞧着老朱,察言观色。
朱元璋怔了怔,随即一笑,“你爹和咱是盟友,处州又不是咱的治下,你们就算要出兵拿下处州,咱也无话可说,更何况只是抓人,咱更不好说什么……可刘基这人去哪了?你们知道吗?对付孤儿寡母,似乎不是君子作为啊?”
方关冷笑道:“叔父真是宅心仁厚,刘基老匹夫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他现在的确不知道去哪了,听他手下说,老匹夫可能是偷着进京了,想要给元廷上书。叔父,这人对元廷忠心耿耿,是个死硬的老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啊!不光要杀,还要诛灭九族!一个不留才好!”
朱元璋深深吸口气,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你下去歇歇吧,四处瞧瞧,回头咱有机会还想跟你爹见面,一起青梅煮酒,纵论英雄啊!”
老朱几句话,把方关打发走了。
回头他就把张希孟叫了过来。
“那个刘伯温在战俘营怎么样?”老朱好奇问道。
“还不错。”张希孟不知道朱元璋的意思,只是如实道:“他应该还有些别扭,不愿意跟咱们完全合作。但是据我观察,应该是文人的那种酸臭脾气,有些自高自大惯了,不想低头。这人本质倒是不坏,这些日子也先帖木儿揽了十倍的名册图集的工作量……宣城的授田都是他在核实,不过也先帖木儿本事也有限,不用问,肯定有人帮他,而帮他这人很可能就是刘伯温。”
朱元璋听到了这里,微微出了口气,仰头看了半晌,他无奈笑了,“先生,你说按照道理,一个依旧心怀大元的人,死就死了,咱不该在意。可若是祸及妻儿,还是无辜的孩童妇人,你说咱能无动于衷吗?”
张希孟惊问:“主公可是说刘家人?”
“嗯!”朱元璋点头道:“刘基走得时间长了,他的手下溃散,有人跑到了方国珍那边……偏偏以往刘基主张严惩首犯,要诛杀方国珍。现在方家想要拿刘家人出气,咱已经让方关留下几天,暂时拖延一下。刘伯温妻儿的命,就捏在了咱的手里啊!”
张希孟当真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带来的风暴还真是越刮越大了,他提前拿下了刘伯温,竟然导致老刘有家破人亡的危险。
“主公,生杀予夺,雷霆雨露,皆出自上。如果能借着方国珍的手,杀了刘伯温的妻儿,逼着刘伯温给主公效力,似乎也不错!”
张希孟低声说完,就发现老朱脸上纠结起来,按照道理,朱元璋的确最狠元廷走狗,偏偏刘伯温就属于那种比较倔的。
你要是早点投降,咱岂会不管你的家人?
也先帖木儿等人的家眷,可都被朱元璋接了过来。
咱老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你刘伯温太不识趣了!
过了良久,朱元璋突然无奈一笑,“先生派人用快马把刘伯温接来吧!他家的事,就让他自己解决!”
朱元璋复又叹了一句,“孩童何辜啊!”
张希孟顿时露出了笑脸,果然老朱的心还是有温度的。
接下来要看的就是刘伯温了!
为了接刘伯温过来,张希孟让郭英亲自去办,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刘伯温就风尘仆仆,从宣城赶来,直接到了老朱的军营。
朱元璋没有见他,只是让张希孟来处理。
张希孟讲事情说了一遍,“主公让你自己先回家中,救走妻儿,至于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
刘伯温听到方国珍想要对他妻儿下手,眼睛都要瞪裂了。
他老来得子,今年一个八岁,一个六岁!
方国珍这个贼,竟然下得去手!
刘伯温怔了少许,突然双膝跪倒,冲着朱元璋的帅帐,用力磕头,复又起身上马,直奔老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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