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头。

    店外的嘈杂声瞬时涌入小小的店铺之中。

    只要稍稍用心观察家店铺的陈设,便能看出不少端倪。

    带着装修味的店铺内,只有一个简单的货品陈列柜,用廉价塑料板拼装的柜子看上去极易拆卸,但即便是扔了也不值钱。

    一台陈伯伯想要买的这种治疗仪赚取的利润足够买好几个这样的建议架子,十来个都说不定。

    刷着浅绿色涂料的店铺也算是干净,墙上没有装饰,却有几幅人体经脉图,和老式挂历那般大小。

    密密麻麻的人体经脉看上去与天上的繁星图一般纷繁复杂。

    将复杂且难以理解的事物堆放在老人眼前,老人本就会自发产生一种不安和紧张,在这样的情绪下,一点点带着老人慢慢理解一些事物,通常这些事物符合非常简单的公式,比如:“只要让细胞充分运动起来,就能改变衰老状态。”有比如:“将事物全部破解为小分子,才能更好地吸收营养。”

    这些看上去化繁为简的方法无疑让老人突然有了自信。

    他们发现自己不仅可以理解这个世界上很多不能理解的东西,而且还能掌握到其中精髓。

    于是便一步步走入养生专家们设计好的规则之中。

    “你们就不要报警了,我来联系,现在这种店铺卖产品给老人的事情也不罕见,几乎很多大型社区都有这样的店。”警察说完,抬眼看了看陈为为,又问,“你是律师对吧。”

    “是的,我是律师。”陈为为点头。

    警察稍稍转身看向沐春,又问,“那么你是谁?”

    沐春回答:“我是医生。”

    警察看了看这个自称医生的男人,觉得有几分面熟,便问道,“我认识你,你是不是之前帮警方破了保姆案的那个身心科医生,沐春?”

    “正是,我是沐春。”沐春冷静回答。

    “你怎么就那么能碰上这种事情呢?”警察笑了,眉头微微皱起,说不出的表情。

    “我大概是......病人多吧。”沐春挠了挠头,挤出一个解释。

    “这个是的,沐春医生以前没什么病人的,现在病人超级多,有时候我都要在门口排队。”

    吴芳梅和警察说完后,对沐春挤了挤眼。

    沐春只能点点头。

    “那么你是律师对吧?”警察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之后,转身面向陈为为。

    “是的,刚才和您说了,这是我的名片。”

    陈为为将名片递给警察,随后走到店长吕凤面前,对着她好好普及了一番法律常识,并且劝她不要做一个无视法律的人。

    不仅言辞严厉,整个气场更是惊人。

    不愧是知名大律师。

    沐春一阵感慨,又想到,“这家伙总算能把心病缓一缓了。说起来这家伙居然能把心病压制几十年也真不容易,高智商的人的确能比较好的处理情绪,也或者是这种心病虽然被压抑了几十年,可是它其实一直在变化,并非永远是一开始的样子。

    这又是身心科治疗特别困难的原因了,简单说既无法确信源头,仅仅找到源头揭开绳子并不能一解到底,因为绳结以不同的方式缠绕在时光中,有时候到处都是,还形态各异。”

    等陈为为说完之后,沐春看着他走出店门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了,他的病应该没了。’

    潘小青走到警察身边说道:“我是负责报道这件事情的——记者,我希望能够跟进这件事情接下来的进展,可以吗?”

    警察抬眼看了看潘小青,露出复杂难测的眼神说道:“记者?”

    潘小青点点头,一脸认真。

    “是的,她是专门负责打假的,写了很多很对普通市民来说非常有意义的文章。

    那些文章告诉市民什么是真正的健康,什么是拿着健康在骗人,是一位很有良知的记者。

    这样的事情,我认为单独处理一个人还不够,应该要让媒体也来关注一下,更多人知道在我们身边有很多打着健康的名义招摇撞骗的人,还有很多三无产品卖出超级高的价格,这一切都是利用了老人家害怕死亡,想要长寿的心理。

    这类科普教育任重道远,如果有记者愿意主动跟进这件事,作为一名医生和普通市民,我认为是很有必要的。”

    沐春说完,潘小青悄悄对他笑了一下,眨了眨眼。

    “那就跟进吧,我这边已经通知我的同事了,要不麻烦你先去问问这位老叔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要不要我再找人给他解释解释,还有,最好通知一下家里子女。”警察交代完工作后,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

    这时候吕凤倒是淡定,与其说淡定不如说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沐春看着她的样子,真的想不明白在这家店之前,这位三十多岁的女人用类似的方式骗过多少老年人的退休工资。

    老年人的退休工资可是一辈子辛苦换来的。

    潘小青走到沐春身旁,拍了拍沐春后背。

    沐春点点头,随他一起走到店外。

    “这里我就交给律师,警察和记者处理,我就先回去了。”沐春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开一辆共享单车赶往酒会现场。

    潘小青站在一旁笑着说:“不是吧,我听楚思思说沐春医生可是特别看不上酒会这种活动的,去年请你参加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请去,今年怎么就变了呢?”

    沐春心想,好像也是,怎么就变了呢?

    应该是时间紧迫吧,不知何故,他的确最近有一些紧迫感,也许这件事和楚教授生病有关,有也许是因为年会将近,他突然感到有些匆忙。

    回到酒会现场,沐春就被张枚逮个正着。

    张枚没先开口,而是绕过沐春,眼神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等沐春告诉她就他一人回来后,张枚的脸上露出一种明显的失落。

    “你回来了?”张枚端着酒杯故作优雅地问。

    沐春点点头,喘了口气,方才回答,“是的,我回来了。”

    “什么跟什么呀!”张枚的眼睛朝上翻了一翻,转了个圈又看向沐春的脸。

    “我的意思是其他人呢?潘小青呢?还有陈律师?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沐春只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给张枚交代了一下,张枚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随后她瞪着犀利的眼神问道:“养生仪?多少钱一台?几万还是几十万?”

    “两千八。”沐春回答。

    一听才两千八,张枚的高跟鞋就好像嵌到了地毯里拔不出来一样,她想笑又想哭。

    心里想着,这算是怎么回事,放着几百万的案子不管,去管一个两千八百块钱的治疗仪。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会突然变成小孩子啊。

    张枚是不能理解陈为为怎么就突然对大案子毫无兴趣,推三阻四,好像要故意避开,却又突然对这种几千块钱的小案子亲力亲为。

    以前的陈为为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

    沐春可就更是一头雾水了,不过他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想要麻烦张枚。

    于是,沐春说道:“张律师,身心科最近......”

    沐春还没说完,张枚转身就离开了,沐春在背后轻轻说了一句,“张律师,身心科最近真的缺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啊。”

    “缺什么?”楚思思走了过来,递给沐春一瓶矿泉水。

    沐春拿在手上一看,这不就是依云水吗?

    他记得过年前好像有位病人提到过这种水,刚要想到那位病人的名字就被楚思思打断了。

    “我爸爸他......”

    看着楚思思一脸担忧,沐春安慰道:“没事了,放心吧,真的,陈律师应该已经恢复8,9分了。”

    “真的吗?”楚思思立刻笑了起来。对她来说如果沐医生说爸爸没事,那就真的可能是她过度担忧了而已。

    于是楚思思又向沐春确认了一次,“爸爸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了,他就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困扰,现在应该已经解开了,这个等他回来以后你自己和他聊聊天就知道了,或者你观察一下他和张律师说话时候的态度也能发现的,要用心观察哦,就当是实习医生的作业吧。”

    沐春说完,咕噜噜喝下半瓶水,心想,这就是十块钱喝完了。

    “对了,老师,李楠在和盛铭科技的投资人谈一个治疗系统的事情,我刚才偷听到几句投资人之间的对话,我猜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到时候我让妈妈或者爸爸再帮忙推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但是老师,我有一件事情不太高兴。”楚思思嘟着嘴,看起来的确有几分不高兴。

    沐春则在心里哀叹,怎么就又不高兴了,现在的女孩子怎么就那么容易不高兴呢。

    这一点沐笑就要好很多,沐笑很少会不高兴,沐春的记忆中好像就没有沐笑不高兴的时候,但是她会突然离开一座城市,突然离开沐春的世界。

    这简直比不高兴还要难以捉摸。

    身心科医生的工作到底有多少时候是和推测人心有关的呢?

    沐春独自离开喧嚣的会场,走到一处小花园中,坐在白色围栏上,捧着手中的依云水,凝视远方青蓝色的天空。

    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伴着玉兰的香味。

    沐春想到古人曾用在人心上的词,比如人心惟危,人心叵测还有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心隔肚皮。

    总之,人心之后总不像有什么好词的样子。

    身心科医生的工作究竟是和什么在打交道呢?

    是不是最后他要像赫尔曼·黑塞的小说《悉达多》中的主人公一样,踏遍各地寻找圆融统一的真理呢?

    还是就像与风车大战的堂吉诃德一样。

    沐春又一次想到堂吉诃德的那一次失败。一天清晨,他由侍从桑丘陪着穿越平原。这时,沉迷骑士小说的堂吉诃德发现四周竖立着许多风车,并认定这些风车是些“不法的巨人”。

    虽然桑丘坚持说那只是些风车,不是什么巨人,但是堂吉诃德可不这么认为,他对桑丘的坚持不加理会,手持长矛,策马向前冲去。

    一阵风吹来,把风车刮得飞转。其中的一个风车把这位骑士连同他的马一起抡倒在地。

    又或者他应该像《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一样不断追逐和实践自己的梦想。

    甚至像这本书的作者柯艾略本人那样,坚持研究炼金术十一年,直到他的导师告诉他炼金术士有三种:

    第一种讲话之所以空洞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些什么;

    第二种讲话之所以空洞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说些什么,而且还知道炼金术的语言所指向的是心灵而不是理智;

    第三种人,他们从未听说过炼金术,但是却通过自身的生活终于发现了哲人石。

    据说这一番话给了柯艾略很大的启发,他最终意识到,取得上帝的精华并不是少数人的事,而是所有人共同的任务。

    那么身心科的工作究竟是多少人的事?

    一只燕子飞过,沐春又想到那个十亿人的任务,这个任务究竟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沐春摇摇头,这件事情并不重要,就像千万本网络小说里有千万个任务一样。

    而沐春的生活根本就不是网络小说。

    他问自己有没有金手指?

    看了看手,没有。

    又问自己有没有超强系统,随便有一个也好嘛。

    好像也不能说有吧。

    大概自己的确网络小说读的太少,得不到异世界的照顾吧。

    沐春笑了起来,被自己心里的论辩逗笑了。

    他又想到《悉达多》中的一句话,“对于一个渴求知识的人,不要陷入论辩的渊薮和言辞的冲突。”

    所以,也许躲在这个小花园里想的这些事情全都毫无意义。

    等待他的每一天的工作才是真实而意义深远的。

    当然,倾尽全力让更多人了解身心科,了解精神健康对人类的重要意义,也是他未来工作必须更为重视的部分。

    这一点,似乎他和沐笑从大学时代起就开始努力,而这几年沐笑显然走在了他的前面。

    现在教授病了,所有人都似乎一下子成长了起来,就连张文文也变得比以前靠谱得多。

    沐春想到这里,又觉得充满力量,对未来也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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