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黑漆漆的营地旁边,出现了有些离奇的一幕。
一群身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伤,惨淡的灯光与荒野上的阴风之中显得有些惊悚的死人,都十分热情,甚至带了点激动的簇拥着陆辛,热热闹闹的向着远处的帐篷走去。
这一路上,陆辛看到了这里到处都是激烈厮杀的痕迹,血迹片片。
就连帐篷上,也有着大片喷洒的血迹,还有一些断肢与肉块散落在了周围。
“单兵先生,请坐。”
队长本来想邀请陆辛进帐篷里面,却被陆辛笑着拒绝了。
于是,他也勤快的拿出了一张帆布便携式座椅,给陆辛摆在了帐篷的外面。。
椅子下面,扔着一只断手。
陆辛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把断手踢到了一边。
坐下之后,陆辛身边围了一圈的人。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触目惊心的伤口,有的断了一条手臂,断处肉茬参差,有的断了一条腿,黏稠的鲜血从断处滴落,靠着胳膊搭在队友肩上,才能勉强的站直了自己的身体。
因为流血太多的缘故,他们的脸都显得一片惨白,更有一些,露出了一种铁青肤色。
这种肤色,使得他们热情的笑容,也透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感。
“你怎么了?”
陆辛沉默了一会,笑着问那位断了腿的。
对方似乎有些不明白,向陆辛投过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的眼睛都已经变得干涸黯淡,所以陆辛是从他微抬下巴的动作,观察出了这个微表情。
陆辛对他投以关怀的笑容,道:“我看你走路都有些吃力,差点摔倒。”
“啊……”
对方听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了看自己只断小半截的断腿。
他身边的人笑道:“这家伙半夜里乱跑,不小心崴着脚了。”
陆辛慢慢点了下头。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真的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亡,甚至对自己的伤势也不了解。
断了腿的,说自己崴了脚,那丢了手的,是不是就是扭了胳膊?
断了半边脑袋的,应该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肠子已经流在了外面的,他可能感觉自己有点拉肚子吧……
……
目光缓缓扫过了这群已经死了的人,陆辛脸色忽然变得严肃了些:
“那个观测点究竟是什么情况,先告诉我。”
“……”
见陆辛变得严肃,这些武装战士,也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并足立定。
那位队长道:“报告陆先生,我们赶到了这里时,观测点里的那些同事……”
他喉结微微一动,声音压低了些,才继续说了下去:“已经死了,面对我们当时的惊慌,他们似乎有些害怕,还问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让我们意识到了异样,并确定他们这时候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污染,也不敢直接调查。”
“商量过后,我们没有揭穿他们,也没有与他们直接接触,而是立刻撤回观测点监视。”
“……”
没有直接接触,也没有告诉那些观测点里的人他们已经死亡的事实。
陆辛心里记下了他说的,微一点头,又道:“那在你们监视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
那位队长怔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努力思索的表情。
然后缓缓的摇头:“没有。”
……
肯定是有的……
陆辛暗暗的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发生,他们怎么可能全部死亡?
从他们的伤口来看,有的是枪伤,有的是刀伤,刚才一定发生了极为惨烈的战斗。
只是,他们已经忘了?
在这群已经死去的战士期待的眼神里,陆辛不动声色,慢慢起身。
他也没有急着说出这个答案,而是先在营地周围转了一圈。
这些死人都有些怕他,不敢打扰。
转过了一圈之后,陆辛得出了一个答案,这些人应该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虽然他没有系统的学过痕迹学,但也能大体作出判断。
刚刚下过小雨,地面湿滑松软,但周围却只有他们的吉普车车辙,没看到别的,这说明应该不是外人过来与他们发生了战斗,而且在上散乱的弹壳,崩飞的炸弹碎片,手雷的拉环式样,他们身上插着的匕首,也都可以看得出来,是来自于同一批武器,排除了外人可能。
但是,为什么在这时候,事情越是简单,心里却感觉越沉重?
……
“滋滋……”
左边镜框的眼镜腿位置,忽然传来了混乱的电流声。
旋及,是一个有些紧张的声音响起:“单……单兵先生,能收到信号吗?”
陆辛扶了一下镜架,轻声道:“可以。”
对方是刚才那位研究员的声音,他显得非常紧张:“现在你怎么样?”
“我很好。”
陆辛轻声回答,看了周围的武装战士们一眼,道:“他们很热情,也很配合。”
那位研究员噎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微微一顿,他才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现在说话,他们能听到吗?”
陆辛看了一下最近也在三米远外的武装战士,轻轻摇头,道:“听不到,你可以说。”
那位研究员呼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没敢去和大部分队汇合,需要防止在刚才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也受到了污染的可能,冒然与大部分接触,很有可能会将污染传给他们,所以,现在……现在我们尽可能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暂时,暂时等一下,刚刚……”
他说到这里,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努力说了出来:“刚刚……我们看到的是错觉吗?”
陆辛轻轻摇头,看了一眼那些武装战士身上的伤口,道:“应该不是!”
“嘶……”
那位研究员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也就是说,他们出了,和观测点里的人一样的事?”
陆辛轻轻点头:“嗯。”
那位研究员声音有些艰涩:“那么,单兵先生,现在有了调查的思路了吗?”
“现在还没有。”
陆辛轻声道:“我现在只能看出来,他们应该是自相残杀,导致了这个结果……”
“你可以给我一点建议!”
“……”
“好……”
那位研究员,似乎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才低声道:
“如果已经可以确定了他们的死因,那现在需要搞明白的,就是两个问题:”
“一是,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们自相残杀?”
“第二,是什么导致了他们已然死去,却仍然像活人一样四下里走,甚至还在工作……”
“单兵先生,要小心啊,万一他们其实只是伪装……”
“……”
“没事,我心里有数。”
陆辛轻声回答,然后中断了对话,抬步向前走去。
那些武装战士,似乎也觉得陆辛有些神秘,在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敢靠近。
直到确定陆辛这时候已经结束了通话,才慢慢向前走来。
死人般僵硬的脸上,都带了些希翼之色……
……像活人一样的希翼之色。
他们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希望啊,以为自己来了,问题都可以解决。
……
“我先去看看观测点!”
陆辛轻声说了一句,转身向观测点的帐篷走去。
这些武装战士,顿时如临大敌,十分紧张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观测点位于他们的帐篷西边,大约一百米左右,里面亮着灯,帐篷外有人等着。
陆辛在湿滑的地面上走了过来时,帐篷外面坐着的人,才发现了他,急忙敲了敲帐篷。
里面的人也走了出来,有些局促而担忧的看着陆辛等人。
陆辛仔细的打量着他们,心里感觉有种异常。
这个观测点里,有七个人,看起来他们也确实是死人。
而且死去的时间,明显已经比这群身上伤口还新鲜的武装战士更久。
有的人身上,已经生出了尸斑,一块一块。
有人身上已经腐烂,还有蛆虫在里面爬,他时不时挠一下,似乎当那是癣。
有人脑袋都已胀了起来,皮肤被撑成了半透明的一层膜。
浓重的尸臭味,在他们的帐篷旁边飘散,惨淡的灯光,将他们的眼睛,照成了绿色。
身后那群武装战士,都已经停了下来。
虽然他们都没有直接将枪口举起,但很明显,他们在怕这个观测点里的人。
死人在害怕死人。
……
“究竟……怎么啦?”
有个观测点里的人,忍不住,小声向着陆辛问了句。
似乎在他们的视角看来,这些赶过来和自己接头的同事都很奇怪。
先前来的那辆车上的人,一看到自己这些人,便立刻像是见了鬼一样,连续后退,然后,任凭自己这些人怎么说,他们都半点也不敢靠近,一直退到了百米之外,才停了下来不肯动。
后来,自己这些人听到了枪击声,想过去看,又被他们大骂了回来。
如今,来了一位穿便装的人,居然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在自己这些人身上打量着。
这是把我们当受污染的人了吗?
真有毛病,若是受到了污染,我们的思维怎么可能如此清晰?
……
“没事。”
陆辛轻声回答,脸上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道:“大家现在都不要着急。”
对他们来说,现在着急也没用了。
而陆辛在安抚了他们之后,便轻声向眼架旁边的频道低声说道:
“没发现明显的污染源或者是精神怪物,也没有特别明显的线索,现在应该怎么做?”
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所以陆辛很信任专业研究人员的建议。
那位研究员,似乎也平静了不少,低声道:
“现在需要排除的是,我们是不是受到了某种影响,所以才看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也许他们本来还活着,只是某种力量影响了我们的判断……”
“所以,单兵先生可以先采集他们的一些样本,然后拿回来化验,确定他们的状态。”
“然后……”
他顿了一会之后,低声道:“需要做的有两点。”
“第一,是保证他们不要扩散。”
“第二,可以通过逻辑,或是其他的方式,试图让他们明白……”
“什么?……唔……”
“……”
听到这里,研究员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他的声音变得惊慌了起来。
一声闷响,旋及便是噪杂声从频道里传来。
紧接着是单薄的“喀”“嚓”两声,隐隐还能听到“噗嗤”一声。
一声刺耳的枪响,重物跌地的声音。
再之后,便是长久的寂静,隐隐有风在呜咽。
……
陆辛静静的坐着,没有吱声,也没有急着询问发生了什么。
他默默的等了很久,大约三十余秒,有话筒被捡起来的声音,那个研究员的声音响起:
“……唔,刚才说到哪了?”
“是了,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试图让他们明白……”
他像刚才一样认真而谨慎的说着:“他们已经死亡的事实,以观反应。”
那位研究员的话还是显得这么冷静,认真。
而且听起来,他也同样是在很认真的帮着陆辛分析现在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并尽心尽力的给出解答。如果没有中间那段噪音,那么这一切将会听起来十分的正常。但偏偏,如今他说话的语气,还有说话的内容,显得越正常,在陆辛听来,便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对面有些担忧的喂了一声,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那边没事吧?”
陆辛轻声道:“我刚才听到那边有点乱。”
对面的研究员怔了一下,低声道:“没事啊,你听到啥了?可别吓我。”
陆辛低低呼了口气,道:“没什么,我对你这个建议很好奇,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研究员的语气凝重了起来,低声道:
“因为现在我们不知道面对得究竟是什么类型的污染,污染面积有多大,甚至不知道这种污染怎么传播的,作为那些受到了污染的人来说,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受到了污染。”
听着他的话,陆辛心里一阵难过。
他尽可能的放轻了声音,继续问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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