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庄繁长还在皱眉沉思,对面阵势却起了波折。
中军先手分出一条大道,走出百余骑马姬武士,众姬环绕一无甲着阵羽织者,站到阵前。
扬北众皆诧异,这都要开打了,本阵精锐出来干嘛?
传统合战皆是枪阵互敲,等消耗差不多了才会陆续投入精锐。
一开始就大手笔打出精锐,岂不是被对方的杂兵平白耗了体力,不值得。
本庄繁长下令暂缓接阵,看看对方要玩什么花样。
只见一面足利家纹的白旗耀眼,式样不凡,引得扬北众阵中震动。
扬北众可不是乡野国人,她们出身不低,皆是御家人旧党,对各家贵胄了解很深。
中条藤资疑惑道。
“这是足利白旗?”
本庄繁长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头道。
“确实是御旗的式样。
枥尾城到底怎么回事?悬挂足利旗帜,本阵携带御旗,这不是长尾景虎(上杉辉虎)一贯的做派。”
面对奇怪的局面,她感觉不妙,这里面处处透着怪异。
府中长尾家胆子再大,也不敢僭越使用御旗,在枥尾城悬挂足利旗帜,本庄实乃不要脑袋了?
是长尾景虎回来了?也不像啊。
那位火气不小,肯定会拉出人马直接逼自己降伏,不可能玩借旗威慑的谋略。
就算她得到将军赐予御旗,也没资格满城插遍足利旗帜,这依然是僭越,不合规矩。
想不到合理的解释,本庄繁长只得把目光投向对方阵前的骑马队,心中不安,皱眉等待变数。
义银一行来到阵前,他对山中幸盛说道。
“山中姬,持我御旗,去替我喊阵。”
“嗨!”
山中幸盛微微鞠躬,策马持旗在阵前左右奔驰一圈,勒马对敌阵喊道。
“我主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入道谦信,替幕府出使越后国。
持将军御剑,越后守护奉上枥尾城为御所行在。
你等何人!竟敢举兵迫近行在,冲撞河内源氏嫡流,不要命了吗!”
她说完,举旗返回义银身边。
扬北众阵中喧哗声猛地炸响,本庄繁长面色铁青,拳头紧握。
上杉辉虎肯定是回返越后了!
她赶不上救援,先让幕府使臣卡着名分先来阻挡,赌扬北众不敢进攻。
如果是一般使节,本庄繁长不介意下令开战。
幕府是要尊敬的,但关乎到切身利益,只能让使臣先等等,打完再说。如果不小心打死了,说声不好意思就行。
可现在?
特么怎么回事!御剑是什么情况!御所行在是什么情况!河内源氏嫡流是什么情况!
斯波嫡子持御剑?御台所啊!
本庄繁长眯着眼远眺,目光投向被环绕的白衣少年,难以置信。
万万没想到,幕府对长尾景虎上洛给予这么大力度的扶持,连将军的丈夫都派来当使节了。
扬北众内部已经炸了锅,战意消退。
当年河内源氏与伊势平氏争夺武家栋梁,伊势平氏先胜一场,将初代将军源赖朝的母亲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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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嫡女源赖朝的处理却出现了波折,最后的结果是流放伊豆,交给当地平氏旁支,前北条家看守。
当时的伊势平氏权势滔天,对关东武家极尽压榨,诸武家敢怒不敢言。
源赖朝到了伊豆,在前北条家监管下,竟然与北条家督的公子苟合,珠胎暗结。
前北条家这看守的力度太大。。贴身看护都贴到哪儿了。。
随后,前北条家联合被伊势平氏压榨的关东平氏旁支,一齐投入源赖朝门下,起兵造反。
这些平氏武家,就是镰仓幕府赖以起家的坂东八平氏。
河内源氏嫡流牵头,关东武家总算是有了主心骨,以当初,世世代代效忠河内源氏的誓言为借口,一齐造反。
心里想着摆脱伊势平氏的兵粮役,嘴上却是世代效忠的光伟正,这一誓言变成了政治正确。
关东武家起兵不为争权夺利,是践行祖先的誓言,是大忠大孝大仁大义!
之后,源平合战,源赖朝打败伊势平氏,成就镰仓幕府,成为第一位征夷大将军,建立御家人制度。
这些起兵的关东武家成了御家人,被分封天下诸国,共享富贵。
扬北众就是御家人各党分封迁徒,来到阿贺野川以北平原,数百年繁衍的后裔子嗣。
源赖朝一支虽然二代而终,河内源氏嫡流转回了足利家。
但当初关东武家起兵的理由是世代效忠河内源氏嫡流的誓言,并不是跟随源赖朝造反,起兵的道义名分还在足利家手中。
虽然大家都清楚那只是借口,但这一誓言确实是御家人统治自己领地的政治基石,道义基础。
源赖朝一支灭亡了,但河内源氏嫡流还在,武家栋梁还在,不尊重足利家就是否定自己领地统治权的正义性。
当扬北众各家得知,自己攻击的目标是御所行在,敌军是河内源氏嫡流,岂能不慌。
这是在刨自己的根!
她们今天只要敢攻击枥尾城,明天其他武家就可以随意侵犯扬北众领地,理由都不用找。
大逆之罪,人人得而诛之!
扬北众阵中混乱,中条藤资试探道。
“要么先收兵?”
本庄繁长瞪了她一眼,咬牙说道。
“不行。”
她知道,一旦收兵,不说双方士气此消彼长,扬北众也再难有勇气攻击枥尾城。
扬北众内,中条藤资为首一小撮人早就臣服上杉辉虎获取好处,本庄繁长代表的是不肯低头的扬北众大部。
上杉辉虎不在,却冒出来一个御台所,这表明上越援军来不及赶到,正是扬北众的进攻机会。
如果此时退却,士气受挫,内部无法统一意见,又要耽搁数日,那就真的完了。
等上杉辉虎带着援军赶到,本庄繁长也只有低头降伏了。
扬北众四党宗家,如今最强盛的便是中条藤资与本庄繁长两支,双方一直在争夺内部的领导权。
如果让上杉辉虎简单瓦解了此次叛乱,本庄繁长的威望将受到毁灭性打击。
各家一定会投向中条藤资,一起去给上杉辉虎当狗,就算本庄繁长想跟着去当狗,也晚了一步。
先投靠的中条藤资必然比她更受信任,依靠反抗上杉辉虎聚拢人心的本庄繁长,再无力量与她争夺扬北众的领导权。
扬北众占据半个越后平原,势力不小,本庄繁长年少有为,壮志未酬,怎么肯轻易放弃。
她说道。
“敌阵派人说几句话,你们就信了?脑子呢!
将军怎么可能派个少年出使越后?还是自己的御台所?可能吗!
不要被敌军的诡计蒙蔽,都是一派胡言!
吹法螺!准备进攻!”
不管是真是假,本庄繁长都准备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先胜了今天的合战再说。
御台所是假的最好,如果是真的,扬北众更应该大胜一场,才好占据有利的位子思考未来。
武家武家,拳头硬才是最要紧的,打赢了才好谈。
对面,义银见扬北众阵内混乱,法螺声断断续续,各备队忐忑不安,步伐不一。
直江兼续恭敬道。
“御台所,对方进攻了,您请回本阵指挥。”
义银微微皱眉,这一场最好还是别打。叛军听闻御所行在,明显发生了动摇,有机会。
他对山中幸盛说道。
“给我御旗。”
山中幸盛犹豫,义银横眉竖眼,斥道。
“拿来!”
“嗨!”
不得已将御旗交给义银,山中幸盛还想劝解主上,莫要冲动,只见义银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她欲哭无泪,回头又该被岛胜猛嘲讽了,主上真是。。
义银打马向前,一边跑一边将旗帜卷在旗杆上,然后用力向前投掷。
两军相隔百余步,义银借着马势前冲,投旗,旗杆狠狠插在本庄繁长等人前方十余步。
义银勒马在三十步外,骂道。
“你等不退不跪不和不战,意欲何为!
秩父氏,三浦氏,佐佐木氏,大见氏的后裔们,莫要让祖先蒙羞!
谁敢与我一战!”
见敌军动摇,义银果断发起一骑讨。
对于身怀外挂的他来说,既能增长威望,又不会折损兵力,加深双方的仇恨。
一骑讨,真是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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