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儿是广寒云宫的头牌,听闻身段极软最会跳舞,才封了花魁娘子,奴婢还听濮阳说,大爷就是在广寒云宫与她饮酒作乐,谁知道怎么没夜宿,竟要驱车回来,路上积雪湿滑,马车连带着人都跌进了永定河里。”

    慕欢看了眼月蔷小声问道:“这飒冷的天气,永定河不结冰?”

    月蔷扶着慕欢下马车,道:“说是命就挣不过,马车将冰面砸裂了,就漏了那人大的窟窿眼儿,人从车窗甩出来,倒挂着栽进去半截身子,车夫吓得跳下去救人,拖上来其实就断了气,只当是昏死过去,背回来后赶紧请了大夫,看了一眼便说都死了好一会子了!”

    慕欢听了心惊,直摩挲胸口。

    “广寒云宫里的金雀儿就是个勾魂的女鬼,我家娘子可怎么活,可怎么活啊!”

    慕欢随着俞珩换了素服赶到东院时程大娘子身边的大丫鬟青萍已经号天号地的不成样子,倒是比程寻意还伤心,虽是通房丫鬟,外面都照着姨娘看,可也太没规矩。

    俞璋死的匆忙,本就乱作一团,她还在那里添乱。

    “快来人给搀下去”,慕欢给旁边的一个媳妇递眼色道。

    程寻意不见哭声,却是眼泪如珠的落,手里的帕子都湿了半边。

    俞珩去给老王妃问安,慕欢怕她过于悲恸便上前抚了她的背劝道:“大嫂,您别哭坏了身子,为了明鹭您也得爱惜着自己才是。”

    程寻意略略止住,嗓子喑哑吩咐一旁的管家:“现在着急的是备好棺木,公爹去世时候承先帝恩典,赏赐樯木,王爷不能逾矩,取杉木即可,制碑时便用石马驮着吧,王爷虽在朝无官,可也承祖荫封王,取石马想必陛下宽宏也不会不许,他生前也是最喜好骏马良驹的。”

    提起生前,程寻意又落了一番泪,嗓子越发哑了,“再吩咐下去,除了灵堂备好,东厢的叙雅阁收拾出来给叔叔待客用,怕是再过会子吊唁的人该上门,人多手杂时东西要看好,账房那…十两银子以下的用度你自行调配,以上的你亲自来禀,从我手上要对牌。”

    何管家先领了二百两应急的银子去了,程寻意又吩咐身边的管事姑姑道:“让伺候大姑娘的人赶紧收拾停当跪到灵前坐夜,王爷没有子嗣,你遣人到庄上找两个沾亲的小子到灵前去哭,不能太难看,奶母和马婆子要一直陪在姑娘左右,她年纪小不叫她乱说话。”

    “冥器纸烛我就不提了,你们也是伺候过老王爷的人,都是经历过事的,倒是厨房的桂嫂子要把话传到,转眼儿京城有头脸的人物就都到了,热茶点心一刻断不得,天明后要备足早点,中午的席面提前给我过菜单,但凡出点面皮上难看的事儿我决不饶她!若实在人手不齐,婆母那里不敢叨扰,便是要麻烦弟妹,西院的人也请来帮忙张罗张罗。”

    慕欢接住程寻意的话,道:“我来时候吩咐月蔷领了十几个小厮女使,全听凭这边差遣。”

    大抵是丧礼要考虑的事情杂,她心也冷静下来,哭也止住了,和声道:“我这边少不了要应付来往吊唁的女眷,婆母那边没法请安侍奉,还请弟妹替我多分担!”

    “都是儿媳,只可惜我经事少,不能多替你分忧,婆母那儿我自会尽心。”

    慕欢说罢,别了程寻意往老王妃的院子里去,想想她刚刚丧夫几年,这会子又丧子,这‘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世间难事都叫她趟上了。

    靖熹斋灯火通明,见徐慕欢来了,一个年纪半大的媳妇赶紧迎上来请安,“娘子来了”,说话掀了门帘让她进去。

    她背也不那么挺拔了,戴着鸦青色白纹绣的抹额,满脸憔悴的倚在床上,像是几晚上没睡安生一般,俞珩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也是满面愁绪。

    “给母亲请安”,慕欢上前,“方才在杏林阁那边帮嫂子忙活一阵,来迟了。”

    老王妃本就不喜她,过了那股子讨厌劲儿也一直是淡淡的。

    今晚倒是更和气些,说:“你大嫂嫂做事我还是放心的,只是我老了不中用,头晕的只能歪在这里,若是看她忙不过来,你多帮她,方才我也跟珩儿说,他大哥没了,早晚你夫妇都要当起家,多学学多看看东院上下也好。”

    “儿媳谨遵母亲的教诲”,慕欢福了福身子。

    外面方才打帘子的媳妇进来说话,“二爷,前门小厮看见有马车朝府上来,想必是有客人来吊唁,何管家请您去呢!”

    老王妃摆手道:“你去吧,还有老二媳妇,你大嫂要招待来府女眷,灵堂就顾不过来,明鹭不懂礼数,你过去看着她。”

    慕欢再没话,与俞珩一齐退出来,一个往叙雅阁去,一个往灵堂去。

    何管家做事麻利,到底是王府经年的老人儿,灵堂不仅布置好了,棺材抬过来,乐班并着和尚道士也领进来,只等着那边将暂时停在北所空房子床上的俞璋尸身装殓好就开始吹打奏乐了。

    慕欢看着还未满及笄之年的明鹭,娇小的身子在宽大的孝服麻衣中罩着,脸都挡了半面看不见,心中难免凄然,她才这么小就失怙。

    “齐王府前来吊唁!”

    府中此等大事,京中同僚亲族来吊丧本是应该,可越是这样便越讲究,齐王与长宁府位分同高,皆为宗室,辈分却是俞珩的叔伯辈,他第一个赶来才谈不上攀附巴结。

    想必得了信儿的各府宅都长着耳朵听,住了车马等,只等着齐王第一个登门了,他们才好过来奔丧。

    “娘子,我扶您进去吧,外边怪冷的!”

    慕欢拾级而上,灵堂里置了火盆,暖和了不少,慕欢蹲跪在明鹭身边的一个垫子上,摘了披着的白色狐裘斗篷,可怜的抚着她的背。

    “二婶婶,我是不是就不再是王府千金了?”

    慕欢心里一震,连忙握了她的手和声答道:“你永远都是长宁王府的大姑娘,你父王不在了,还有你二叔在,与以往是无二的!”

    这王府要变天了,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能看的出,何况外面那些人精儿,这络绎不绝登府的人到底是来送俞璋呢?还是来结交下一任长宁王呢?

    如果是几年前,长宁王府还只是京中最普通的勋爵人家,虽贵为王,可也没多些什么风光,因为嫡长子俞璋的无能,宗室之内竟算走下坡路的。

    可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后,因为俞珩是头榜探花出身,在新帝眼前有旧功,从朔州回来又成了内阁大臣,长宁王府变成了最风光的世家贵族。

    如今俞璋没了,俞珩袭了爵,那他就不只是宠臣、信臣,还是长宁王,任何逢迎结交的契机都是喜事儿,哪怕这个契机是个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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