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侯府可真大,足足有三四个家里那么大!”
芝兰偷偷掀了窗帘,便觉得满眼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心里暗暗地想。
“京城里那么多皇亲贵胄,连一个侯府都这样气派,其他的真是不敢想”,慕欢原本觉得自己是学台府的千金,也是见过世面的,可刚进这侯府,她心中便觉得自己从前可真是坐井观天。
慕欢心里刚起一阵紧张,便自己压了下去,“怕什么,我们是来陪太子读书的,学完便走,这侯府是大是小,是贵是贱都是他们的,何必往心里去。”
都是小轿,落了后两个丫鬟打起了轿帘,一个有了年纪,打扮既肃整又华丽的娘子上前来搀扶两位姑娘下轿,不免得目光上下的打量二人。
慕欢下了轿才看见,秦夫人、芝兰在她前面,还有一众丫鬟婆子跟着。
为首的娘子见两位姑娘都站定了,上前来说话,“府上大娘子请夫人和两位姑娘去兴安堂。”
那为首的娘子说话不疾不徐,脸上不见笑意却又不似老嬷嬷惯常的那般‘僵尸面容’,不卑不亢的气度,好像她才是压人一头的主子。
来这侯府毕竟是肖家的面子,芝兰引着慕欢随在秦大娘子的身后,跟着那娘子往东边去。
落轿的地方本就是一处后园,周遭都是山水林石,也看不出是什么个结构,大抵是侯府女眷住的后园,行了一二百米便见竹林后两三处高矮错落的楼阁,那婆子驻足道:“这一处唤作两盛阁,高的两个楼台是住的,矮的那一个是一处书房,夫人和姑娘往后便在此住下,一会儿给大娘子请安后,自会有人伺候你们安置在这里。”
穿了两道回廊,过了一处小桥,才进了另一处院落,正屋门口照旧两个打帘的小丫鬟,穿戴都是齐整素雅,模样都极为周正,不愧是大家的丫鬟。
兴安堂——匾上三个大字,慕欢猜应该是內帷的正堂。
“夫人,肖家的秦大娘子携着两个姑娘一齐到了!”不知道哪个丫鬟的声音软糯好听,隔着门口的纱屏传出来。
正堂没有人,隔着那一处纱屏,隐隐看见暖阁里头的床上有人。
“快带她们进来吧。”
三人被带进去拜礼,这位侯府娘子人还未见什么模样,倒是闻见她屋内的香,馨香的依兰清幽袭人。
“别多礼,快坐罢,这一路的颠簸,上些茶果来解渴。”
这位夫人的声音和蔼,慕欢和芝兰坐下后方才看去,是个四十有余的夫人,也不甚年轻了,却是保养得极佳,稍显富态的圆盘面容,肌肤白皙,双目清澈,丰满舒泰,还透着不可僭越的矜贵。
她的裙裾是靛青色的,露出枣红的里衣,蜜色的褙子,双翅金簪对插,既简明又华贵,单腕上带着翡翠双镯。
慕欢上下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她身旁的一个少女,正坐在那里眼睛不断地也在打量她们。
和侯爵娘子有五六分相似的银盘面,双目精灵有神,虽无倾城之色却是明艳华贵,嘴角微挑,稍显优越自得,捧茶的一双手娇嫩无比,耳珰是两串对折珍珠坠,通身的紫色。
秦夫人与这亲戚远的很,只是有意攀附多年未断走动,上次见她也太久了,人变化的都认不出了,不像做女儿时那样苗条了。
“这便是我女儿崇华,家中没有姊妹,自幼孤单得很,记得你母亲提起过你,想着一处学习礼仪也是热闹。”
夫人爱怜的看了眼崇华,语气也是钟爱有加。
“芝兰有幸得表姨母垂爱,一同习闺学更是福分,民女自会精心侍奉。”芝兰恭谨的起身拜道。
“自家姐妹什么侍奉不侍奉的,你们住的双盛阁与崇华一个园子,离得颇近,日后一处玩耍也便宜,若是在这里住的有什么不舒适的,只管与我说,你们远道而来,觉得不自在可是我照顾的不周。”
“一路从明州过来肯定是见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了,可得跟我细说说!”
汪崇华比慕欢和芝兰还年幼一岁,侯府中娇惯养着,看起来要更单纯的多,满心满意都在玩乐上。
“看看她们,倒是早就熟识一般,也罢,不留你们在这里拘束着说话,去你院子里坐坐,日后要常一起读书写字习闺学了。”
马夫人爱怜的抚了下汪崇华的背,示意沈其昌家的把三个姑娘带出去,留下秦夫人两人自有话说。
“去我那也怪腻歪的,不过你们两个来的真是时候,明儿长宁王府有菊花会,王妃请我家过去雅叙,母亲应该会带着你们去的。”
汪崇华坐在园子里一处秋千上边荡起来边说道。
“京中每年都举办花会,几位娘子轮流举办,前年是我家,在节后开春办了场万梅宴,去年是齐王府,六月天的荷塘泛舟,一年赛一年的有趣!长宁王府的园子修的最为巧致,等明儿你们就开眼了。”
“也别只我一个人说,你们家中姊妹平日里都有什么消遣?”汪崇华问她二人。
“我家中姊妹四个,平日都是对弈抚琴,针织诗画为乐。”
汪崇华直摇头,“你们也够无趣的,也是从不出门吗?”
芝兰想了想道:“每年倒是有一场裙幄宴,于清明或乞巧,再者就是偶有人家举办斗花宴席,去寺观也是母亲长辈们带着去才行,元宵节耍灯也热闹。”
“阿嚏!”汪崇华掩着扇子突然打了个喷嚏。
沈其昌家的赶紧上前劝道:“姑娘还是别坐在这风里了,入秋容易着凉,明儿还得去王府看花儿呢,一早儿夫人让给姑娘做新衣裳,裁缝都领进来了,说给两位姑娘也一并做两身!”
女儿都爱美,一听做新衣服,汪崇华起身,新约地拉着芝兰两人往两盛阁去。
……
汪崇华在这留了一下午,摆了晚饭才回去,慕欢跟芝兰住在东边的楼台里,由四书眉生和李婆子陪着服侍,秦夫人带着另一婆子在南边的楼台住下。
“不愧是侯府,外面榻上铺的都是锦缎的褥子,被子上绣了好大一只孔雀,单这丝线怎么也得几钱银子。”
眉生边铺床边用手捋着那锦被,真是好物件儿。
慕欢沐浴后换了家里带来的棉布料子的寝衣正拆开头发,用黄花梨刻纹的小梳子一下一下的打理自己的发尾,眉生铺得了床过来伺候,见妆台上摆着一个极精致的胭脂盒,打开来看色泽白如雪,竟如羊脂牛乳一般。
“姑娘可认得这是什么?”
慕欢近了闻一下,淡淡的清香,“想必就是太真红玉膏吧,听说京中女眷盛行用它来保养,洗面后敷上,肌肤会如红玉莹润。”
眉生眼睛都瞪大了几分,知道是稀罕的东西,给慕欢用了点在脸上便放下再不舍得拿起来。
主仆二人正说话,只听有叫门的动静,听着像是四书,眉生过去开门,天色几乎全黑,慕欢隔着那一层纱屏囫囵的看着芝兰和四书一同进来。
“还怕你睡下了,过来说几句话就走”,芝兰也卸了妆容,只穿了件挡风的水碧色披风,慕欢拉着她往坐床去,给她斟了杯热水。
“刚才我母亲让一个妈妈过来说,定了明儿带着我俩一同去菊花会,让我俩早些休息明早别起晚了。”
“这也值得你亲自过来一趟,让四书来传个话就是了。”
眉生已经带着四书往外面坐着说话去了,芝兰瞄了一眼,说:“今儿母亲跟马夫人说了一下午的话,说见你生的模样好,脾性也不错,倒是想了两个合适的人家,一个是京中一个李姓的参将,年岁长些,正踅摸好人家的姑娘续弦,最爱那书香门第里的,还一个是长惠王府上想纳个侧妃,明日这两家可能都会去王府的花会,你若是有心就留意一些。”
“若是你,你怎么选?”
“这…”,听她反问,芝兰一犹豫,“一个是正妻,一个是侧室,虽不如侍妾低贱,可也终究不是正室,但长惠王府又不是寻常人家可比肩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都决断不了,更何况别人呢,慕欢握了芝兰的手起身送她,“替我多谢秦夫人。”
“我母亲也是看中你的,听了这两家还过得去才应下来瞧瞧”,芝兰怕慕欢多心肖家随意寻了人家来配,特地又说了这一句。
送别了芝兰,眉生见慕欢去书案前研墨执笔,想必是要写书信回明州,就劝道:“姑娘,天色也晚了,要不明日再写吧,今日乏累早些歇了才好。”
“不写完这些心事,我又怎么睡得着呢。”
眉生知道再劝她也不听,取了披风给她穿上免得着凉,又点了那一排排的灯烛,沏了壶金菊花茶。
那花是从家里带出来的,还是大姐儿未嫁前晒干放在罐子里的,一路上已经喝下一半,味道微苦却也降火,慕欢见那玻璃盏子里又复活了的菊浮浮沉沉,心绪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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