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王爷差了粮草署去边城采买东西回来,所以今日极忙,各家都正按采买单子校对物品,然后赶紧封了银子给采办的官员送去销账。

    “红纸,宣纸,山楂……丝线”,月蔷正点检,停下来皱着眉说:“这不是丝线啊,分明是棉线,居然按丝线的钱来收,起码得差一半呢。”

    慕欢在里间放了毛料子,绕过屏风过来劝道:“采办的都是男人,分不清丝线棉线,可能随手就买了。”

    “姑娘,我听隔壁宝镜说,这管采办的隋大人不是个好人,专会从中捞油水,恐怕这是故意的。”

    慕欢也知道这样的有油水的官难保干净,可是这么多年,青瓦巷的女眷都没能斗得过他,可见一时是扳不倒的,她也不能强出头,还得先摸清门路。

    “而且还极其好色”,眉生撇了撇嘴,“家里四房姨太太,眼看着年前还要讨一房,才十五岁,他都四十五啦,比这姑娘爹都老,真是不要脸,恐怕捞得的钱都拿去娶小老婆。”

    “娘子,买的半袋子小米是陈米,您看”,冯婆子握了一把拿进来,摊开手让慕欢看,“这米在米铺里是最低的价钱,甚至有的米铺,客人买了新米,都随送旧米。”

    “还有这猪肉,哪里够一钱银子,就算过年稍贵了些,起码也缺一条子肉”,冯婆子拿手比了三指宽的薄厚。

    慕欢也皱了眉,她打算去探探风,看到底是真匮乏,还是故意给她这些次品。

    “我知道了,等我来处理,你们先不要声张。”

    “娘子要去隔壁?”

    眉生有眼力的把斗篷拿来给她披上。

    “月蔷,你点完后先封了银子叫濮阳送去隋大人衙里。”

    隔壁王娘子家点检的也差不多了,正坐着歇息喝茶,见慕欢来了,赶紧让她坐。

    “你怎么得空过来了?”王桂英新买了一套瓷器,忙给慕欢用上,“真是有福气,我新买的茶碗茶叶,你是第一个受用的人。”

    “刚在家点检东西,心里不怎么痛快,来找你说说话。”

    慕欢喝了口茶,今年的新茶,连茶都买得到新的,米难道买不到?

    “姐姐,我家里采买的东西不是旧的就是缺斤少两的,你可知道为什么?”

    王桂英听了一笑,还以为是什么事,使了个眼色说:“你没给隋大人送礼吧,这隋大肚出了名的多占爱贪,你若是不给他送钱送礼,他就克扣你的东西,我们刚来时候都受过他的气。”

    “别说是我们了,他连王府都不放在眼里!”王桂英愠色渐浓。

    “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桂英一撇嘴,“他背后的靠山是京城贾家,贾太傅的儿子贾璜任吏部侍郎,专管官员的考绩调任,谁知道他送了多少银子得到这个肥差,贾家是太后的亲族,就算是王爷也没办法。”

    连要塞物质他们都敢克扣,“简直难以置信。”

    王桂英小声的说:“还有更难以置信的你不知道”,她挨得更近,几乎耳语道:“前年入冬前送来了一批新棉衣,拆开一看薄的不成样子,王爷割开来,里面哪里是新棉花,全是旧棉花,还只蓄了两层,这朔城的冬天,按例是新棉两层,给将士们穿这样的衣服还不冻死。”

    若不是相处久了,且看慕欢夫妇与安王交好,王桂英也不敢与她说这些。

    “怎么会这样?”慕欢惊愕。

    “说是陛下又病了,快不行了,太后有意让七王爷继位,那贾璜为了讨好七王爷,挪用给朔州将士做新棉衣、新盔甲的军饷里的三万两买了个半人高的什么血珊瑚,很是贵重,不得已便以次充好。”

    王桂英冷哼一声,“都知道七王爷与安王素来不睦,他们巴结‘储君’,给朔州穿小鞋。”

    “王爷真够难的”,慕欢感慨的摇摇头。

    “如今这天下都成了卓贾两家的天下,卓相好弄权,外戚爱财,陛下体弱不能支持,若真是七王爷登基,还不知道后面的日子怎么办。”

    王桂英气的小声骂,“那贾家就是奸佞之臣,上下三代的男丁没一个成器堪用的,却还霸着高位,搅得京中乌烟瘴气,太后瞎眼一般纵容,她知道只有七王爷登基,外戚和她才能永保风光,所以才欺负安王。”

    “看来,除了屈从也是无望了。”

    她最恨这些当道的奸臣,害的民不聊生不够,连他们这些在朔州卖命的人也不放过。

    慕欢自知道采办官员这个德行之后节俭了许多,以他们夫妇卑微的身份一时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少与那隋大人交往,有机会亲自去采办的就亲自去。

    ……

    “姑娘,您都好久不练字了,也不见您画画。”

    慕欢摇了下头,看着一页一页在匣子里铺平整,积攒下来的宣纸说:“咱们做些别的消遣,这纸留给姑爷用,他的事情比画画写字要紧。”

    “这朔州买些什么都难,因为缺纸姑娘都不舍得写字。”

    慕欢怕她在俞珩面前也无遮拦,便嘱咐道:“这话千万别让姑爷知道,让他心里过意不去。”

    “不说这些了,咱们做果锻皮吧,我看山楂都洗净泡好了。”

    眉生将圆桌上的桌布取下叠好,免得蹭上汁水,月蔷将盆端来。

    圆桌迎面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裱好的陋室铭,是徐慕欢亲笔抄录的;

    下方的小边桌上陈着一对净瓶,那对石榴图扇面是她绣了两个月才完工的。

    慕欢净了手,跟月蔷她俩一起挑山楂核。

    她手边是一架三折矮屏风将床遮住,上绘着梅兰竹,也是慕欢手画的。

    “肉松封好了吗?”

    昨天做成后晾了会子,忘记叮嘱眉生收起来了。

    那东西最费精瘦肉,但俞珩爱吃,也就做了少半罐。

    煮熟的山楂绵软易切开,挑去核捣成泥用饴糖腌渍,眉生一下下的捣着山楂泥答道:“昨天我亲自封在坛子里,放在厨房北面的窗根儿下,那里最阴冷。”

    “一会儿你让冯婆子把要做腊肉的五花洗净了挂起来。”

    自打来了朔州便没有专门的厨娘,慕欢边学边练成半个行家,以往在家里哪曾干过这些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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