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你看着清瘦了许多。”

    符袁氏一见女儿便拉着她坐下,“这处伤是怎么来的?”

    符雁鸾脖子上有一处被阿史都格虐待时留下的鞭痕,在领缘处清晰可见。

    再坚强的人一遇到亲人也格外脆弱,何况是母亲,符雁鸾泪如雨下,又怕哭出声来,掩住嘴。

    她那一对一双的泪花没一会儿就打湿了手里的手帕。

    符雁鸾知道这次见面时间不会太长,没时间哭哭啼啼,故强咽下委屈,抹了把泪,与母亲耳语,将自己准备投靠长宁王,另谋出路的事情说清楚。

    符袁氏听罢神色复杂。

    符雁鸾忙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外头还有罗通的杀手在监视,不可大声说话,以免走漏风声。

    符雁鸾假意哭泣,与母亲搂抱着,外头看上去就像是母女俩在抱头痛哭,实际是为了方便说悄悄话。

    “那长宁王靠得住么?”

    符袁氏在公府里时就追随卓贾两家,对贾太后的威仪无比信任,而且抚宁公府落败还不是俞珩查圈地占田。

    一个是权势依旧的旧主,一个是害的她家破人亡的宿敌,符袁氏对长宁王仍心有顾虑。

    “母亲,为了女儿搏一次吧。”

    符雁鸾又哭起来,她解开自己的襦衣,将身上的伤痕给符袁氏看,方才她没有说是怕母亲心疼自己。

    “我再也忍不了了,那简直就是地狱、魔窟,吃人的狼窝,女儿自去就没有一日不受侮辱的,如今更变本加厉。”

    符雁鸾想起昨晚阿史都格虐待的情景就心如刀绞,甚至恨地将唇都咬出血丝来,哭诉道:“因为我是符家的女儿,公府出身,卓威变本加厉的羞辱我,先不谈贞洁,女儿连人的尊严都没有。”

    符袁氏见雁鸾哭自己也哭,满目满脸的哀戚,反反复复哭嚎着说:“你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啊!”

    “母亲,我们投靠长宁王吧,结果再差也就是一个死,好过女儿在那地方受罪呀。”

    “我们可以向长宁王要些钱,他承诺保我们的安危,然后逃到老家去,或者找个偏僻的地方过耕织的日子,哪怕此举未能成,我们娘仨死了,也是死在一处,到另一世也做个自由清白的鬼,女儿再受不起折磨了。”

    符雁鸾伏在符袁氏身上又哭起来,可哭了好一会子,她却没有得到符袁氏的回答。

    她敛起哭泣,抬头看向母亲,只见符袁氏仍是复杂的神色,眉头紧锁。

    “母亲,您怎么不说话了?”

    “弟弟呢?难道他出事了?”

    符袁氏听见雁鸾问起雁翔方缓过神来,答道:“弟弟今天没来,我没让他来。”

    “现在有人照顾我们,前几天我用一大笔钱贿赂了罗通,给你弟弟找了个童养媳,她叫惠儿,人机灵又手脚麻利,都是她在伺候我和你弟弟,你也知道,母亲本就不善劳作,在掖廷那两年还伤了身体,是腿也不好腰也不好,得有个人来帮衬。”

    符袁氏并不接符雁鸾提起的投靠长宁王的话头,只絮絮叨叨地说自己跟雁翔的事情。

    “阿鸾,你再忍忍,我去求过罗通了,罗通说他给咱们求过太后,太后念着旧情呢。”

    “还说再过个三年两载就放我和你弟弟出去,你呢也不用当细作了,只在卓家当姨娘就行,忍过这三年两载,咱们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你刚才说想找个偏僻地方安家,可你弟弟还小啊,也种不了地,我也不会纺织刺绣,日子怎么过呢,而且你也坏了贞洁,不是黄花闺女了,恐找不到好人家嫁过去。”

    符袁氏将符雁鸾的衣服整理好,竟笑了下朝她说:“要我说,还是再忍忍,等三年两载后就有好日子了。”

    符袁氏的句句话就像是诛心的刀,一下下剜在心窝里,疼得符雁鸾说不出话来,疼得她如坠地狱。

    她一把握住符袁氏的手,质问道:“你没有看见我身上的伤吗?三年两载,我还能不能活过三两个月。”

    符雁鸾冷笑一声,“你看这里有哪个人能活着出去。”

    符袁氏生怕符雁鸾惊动外头的看守,忙捂了下女儿的嘴,又起身透过暗窗往外瞧了眼,才折返回来说:“你小声些,别惊动了他们。”

    “这样,你回去后再搞些钱来,我拿去贿赂罗通,探探口风,然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母亲是不舍得放弃现在安稳的日子对吗?”

    人吃得好穿得暖是瞒不住的,符袁氏一扫在掖廷里苦役劳作时留下的疲惫和虚弱之态。

    “罗通还给弟弟找了个娘子,如今母亲可以享福了,还盼着弟弟接续香火,就再不管我的死活。”

    符袁氏被说到了痛处,脸上有些难为情,但她还是反驳道:“阿鸾,谁在掖廷内个鬼地方呆上两年会不怕的,你说你受够了,我也受够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去当姨娘呢,你看你穿的、戴的,哪一样不好,你说的那些苦处,没准生个孩子就解决了,当初我也是生了你弟弟才在符家有地位的。”

    符袁氏哄着符雁鸾,握了她的手揉搓,劝道:“你已经是卓威的人了,给人做过妾谁还愿意聘你当妻,与其给别人当妾不如给卓威当妾,忍忍吧。”

    符袁氏的手明明是温热的,可却像一块寒冰,透过手心,直直冰到符雁鸾的心窝里去。

    她霎时对无情无义的母亲再无眷恋。

    符雁鸾心中暗暗笃定——她要为自己活,不能为这两个白眼狼了断自己仅有的活路。

    他们不过是伏在自己身上的蛆虫,榨干她最后的血肉就会抛弃的蛆虫。

    但符雁鸾没有翻脸,怕惊动符袁氏告发自己,她只抽回了自己的手,镇定地说:“我会好好考虑的,考虑母亲说的话。”

    “这就对了”

    符袁氏一脸欣喜,摩挲着符雁鸾的背,虚情假意地说:“阿鸾啊,母亲怎能不心疼你呢,可做女人就是苦,就得往肚子里咽,这都是命,都是你的债,来世托生个男人就好了。”

    符袁氏伏在雁鸾的耳边,继续劝道:“你在卓家受宠时要多攒钱,藏钱,失宠后能傍身,母亲在公府里十几年的经验,不会坑你的,而且你才十三岁,年纪小所以伺候男人才力不从心,等大一大就没那么辛苦了,盛宠的日子在后头。”

    “你是公府养出的千金,这可是别的女人没有的本钱。”

    不管符袁氏怎么说,符雁鸾都知道,她只是在为自己好。

    ……

    内天,玄鼉卫围剿的那天,符雁鸾就站在门外的不远处,默默地听着宅子里凄惨的哭喊声。

    她知道纷杂的叫声里面也包含着母亲和弟弟的求救声,还有内个惠儿,但她的心早就死了,被母亲的无情扼杀了。

    一个满身蛆虫的人,抖净了蛆虫站起来,裹好伤,重振精神。

    如果她能看见鬼该多好,与此刻变成鬼的母亲见面,符雁鸾很想对她说:“你说的,这都是女人该咽下的苦,这辈子完了,来世去托生成男人吧。”

    至于她,她不想死,而且她还要活的像个人,不是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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