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香烟散尽,地上露出个圆形的窟窿,正和那个罗汉的底座相符,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跑这里面去了,”我问刘东西,

    他刚刚止住了咳嗽,正靠在短墙边喝水,见我问他,摆了摆手道:“等会跟你说,你先别下去,”

    我答应一声,蹲在洞边上拿手电筒朝里照着看,这个洞里面空间不大,可以说是一目了然,横七竖八地扔了一些残破的佛像,也不只道是刘东西发疯干的还是本來就这样,

    卢岩看了看洞里,又去扒拉那个撞碎了的罗汉,过了一会拿着根锈烂了的铁钉过來,

    “什么东西,”我接过那根铁钉,红锈掉了我一手,

    “罗汉眼里的,”卢岩摆了个双手插眼的动作道,

    “眼里怎么还有这个,”我有点奇怪,虽说罗汉算不上神,但也是个崇拜对象,怎么会搞得像个诅咒人的小人偶一样,

    “说不准,还得看看再说,”卢岩们,抿了抿嘴,

    “不用看了,地下所有的佛像都被铁钉封了眼,数量不少,组织个大庙都够了,”刘东西嗓子还是沒缓过來,一边咳嗽一边说,

    “那就沒错了,是灭法期,”卢岩道,

    “灭法期,”我听这词有些耳熟,不禁跟着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意思,”

    “灭法期是藏传佛教的一个黑暗时期……”王大可扶着刘东西开口道,

    卢岩可能是想解释,听王大可开了口,比了个手势意思让我听她说,

    “历史上松赞干布大力宏佛,多次去印度和中原取经求师,和后來的赤松干布、赤祖徳赞合称为三大法王,而灭法期就是在赤祖徳赞时期发生的,”王大可又开始讲课,内容听起來还很深奥,“一干贵族大臣对赤祖徳赞礼待僧人的行为不满,谋害了赤祖徳赞,开始了大规模的禁佛运动,寺庙被改成屠宰场,僧人被强迫为猎人,佛像被铁钉封眼埋入地下,宗教史上称这一时期为灭法期,”

    刘东西啧啧咂嘴,听得津津有味,我却觉得索然无趣,这个灭法期和其他的宗教名词一样,听起來很带感,但实际了解一下内容却令人感到索然无味,

    “刘东西,你怎么进去的,”王大可说完了,看我们还沒有反应,转头问刘东西,

    刘东西身上手上全是擦伤,一脸烟熏火燎的样子,看起來十分狼狈,听王大可问起來,咳嗽一声,开始讲自己的经历,

    原來就像我推测的一样,这大哥从裂缝中爬出去之后就沒打算去车上拿绳子,而是看中了这座佛寺,他知道这种山上的寺庙往往有一种极深的井,里面储存着冰雪水,有井就有绳子,他打算去弄根井绳來给用,

    但是这佛寺看着很近,其实要走过去却非常远,但这一耽误想要胜过荏就更加不可能,刘东西看了看地形,觉得应该有近道可抄,便冲着相反的方向去找路,

    他的判断倒还靠谱,走了沒多远就看到一条石缝顺着山势迤逦而下,一般山上沒有路的时候,走这种地方最靠谱,这种裂缝一般是被山水扩大而成,走势一般都比较平缓,很适合人走,

    刘东西沿着石缝走下去,到了一半的时候却突然滑了一脚,顺着石缝就滚了下去,

    这东西跟个滑梯差不多,刘东西在上面滚得飞快,根本就停不下來,转眼间从露天转入地下,最后摔倒了一滩臭水中,

    虽说刘东西是正当年的年纪,但这一通折腾就算是换了小花也受不了,好在他对这种情况也很有心得,身上只有些擦伤,并沒有致命的伤害,

    水不深,他忍着疼痛几下就爬出來,先拧亮了手电筒,

    环视四周,刘东西先吓了一跳,就在他的周围,大大小小不知道摆了多少佛像,一个个双目漆黑空洞,原本的宝相庄严变得无比诡异,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妖精洞府,但看这周围的佛像都一动未动,却做工精湛,深具魏晋之风,拉出去能买不少钱的样子,马上又兴奋了起來,

    经过一番查看,这些塑像里面还真有宝贝,其中还有一些是官窑的精品,但可惜的是所有的佛像双目中都钉上了铁钉,

    刘东西非常失望,要知道这佛像可不比别的东西,一般的精品瓷器就算是有些残损,总还有些价值,甚至是某些用了锔子修补的,甚至还能超出原有的价值,但佛像却不行,双目钉入铁钉是对佛的大不敬,这样一东西摆在家里,不招來祸患才怪,

    虽然现在古董已经沒有了市场,但是刘东西的职业素养还在,所以这时他巨大的失落感是非常难以形容的,说失魂落魄有些夸张,索然无味算是比较准确,

    这个洞窟也算是稀奇,一路向上如同登山,里面竟然还有很多建筑,有些地方连大门都很完整,就像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佛寺,顶上却是一道道原木排起來的样子,不知道再朝上到底有什么,

    刘东西记挂着我们,所以并沒有挨个地方查看,只是沿着一条路朝上爬,想快点出去,

    谁知这路却像是长的沒有尽头,不知路过了多少房间,却沒有任何收获,

    就在刘东西走的腿软脚麻,沒有力气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撞钟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诵经礼佛之声轰然而至,无数香烟从诸般大殿中袅袅而出,堆在顶上如乌云密集,

    这一惊非同小可,刘东西不知在地底深处膜拜这种无眼佛的会是什么妖孽,连滚带爬地朝前跑,

    说來也巧,原本沒有尽头的道路却突然接到了洞顶,刘东西慌不择路,撞了几下头之后反应过來,矮下身子钻进了一个洞里,

    因为香烟全都集中在洞顶,所以这个洞里已经完全被烟雾充满,刘东西眼不能视物,口不能呼吸,想出去却又找不到來时的洞口,像是只沒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但是洞中却沒有出路,就算是來路也像是封闭了一般,刘东西万念俱灰,以为自己就要在这个小洞里变成熏肉,谁知却在一次碰撞中感到了洞顶有一丝松动,

    他撞到的就是那座罗汉的底座,这尊罗汉可能本來就是个出口,在他的大力碰撞之下,挪开了一道缝隙,

    也许是五识只剩下了耳朵,所以变得特别敏锐,我和小阚说话声音虽轻但都落到了刘东西耳中,他知道出口就在前面,运足力气,使了个通天腿将罗汉轰开爬了出來,

    刘东西明显还沒缓过劲來,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虽然如此,却也可以算得上是声情并茂,听得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这佛寺下面竟然还有另一座佛寺,供奉的竟然还是灭法期那些被掩埋入地下的佛像,更加诡异的是,这下面竟然还有人,听刘东西的说法,人似乎还不少,

    “刘东西,下面的人是什么模样,”我问道,

    “鬼才知道,”刘东西大声咳嗽,“老子跑的跟鬼撵着似的,谁知道那些唱戏的是人是鬼,”

    唱戏的,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來,刘东西是把那诵经的声音说成了唱戏,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你先歇歇,等会天亮了咱们下去看看,”我又蹲下看那洞口,

    “必须得去,老子一定得把这个场子找回來,”刘东西放了句狠话,又大声咳嗽出來,

    “够了你,别找事,”王大可踢了刘东西一脚,

    刘东西不言语了,卢岩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点了点头,问他:“咱们是回去等天亮还是怎么,”

    “就在这里等吧,天亮的时候还有晨课,我拿不准时辰,在这里听着比较稳妥,”

    我点头,卢岩的打算很明显,就是想趁着里面的僧人上早课的时候摸进去,这样情况不对也好撤退,

    刘东西还在咳嗽,突出了不少黑痰,我知道这是吸进去的烟在朝外排,也沒有在意,跟着卢岩一起四处查看,

    这一看才看出了些端倪,这一片废墟果然是佛寺的一部分,不过这里一部分的概念却和平常的不一样,平常我们说建筑群的一部分是指一个区域,而这里的一部分是指上面的一层,

    这片古佛寺上面的一层全都变成了废墟,而下面的一层却深埋入了地下,

    如果刘东西对下面的描述是真实的,那么这绝对不是个小工程,大量的原木并列排成一层,不光工程量巨大,而且需要精密地计算各个点的承重,对当时的人來说绝对是个巨大的考验,

    这种诡异的现象无疑是当时的僧侣为了逃避禁佛而做出來的假象,这样的话就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这种浩大的工程是怎么瞒过当时统治者的耳目,而那种巨大的财力和物力又是从何而來,

    当年的那些僧侣们是面临着多大的精神压力在自己的偶像眼中敲入铁钉,又背负着多少压力将光明的神佛挪入黑暗的地下,

    我越想越深,激动地身体微微颤抖起來,恨不得马上就跑入地下,去看看这份非人间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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