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十月初六(1643年11月16日),李自成军扮成逃兵,用督师大纛骗开潼关关门,内外夹击,攻破潼关,孙传庭战死。五天后,西安失守,孙传庭的继室张氏率三妾两女投井自杀。
传庭死,而明亡矣!大明最后一支善战的机动重兵团彻底覆灭,大明败亡进入倒计时。
十月二十(1643年11月30日),李自成改西安府为长安,禁乡民短后衣,明年粮每石征一两三钱,今冬每石折草六千斤,输长安。各县遣骡三百,征粟千石,大其斗,榜掠巨室助饷。
是年冬月,陕西、山西两地入寒后,天气极冷,但数月未有降雪。
十一月(1643年12月),河南、江淮大疫,致使“万户萧疏鬼唱歌”“饥民抢掠四起”,数十万人疫亡。
十一月下旬(1643年1月),鼠疫蔓延至京师三大营, 士卒倒毙数万人,余者皆饮食不进, 目眩作热, 口吐败肉。仅八月到十二月之间, 四个月的时间,京城内就有五分之一的人都死于这场疫病, “街坊间小儿为之绝影,有棺、无棺,九门计数已二十余万”。
十月间, 京师一后补县佐的福建人,始用“刺血法“治疫病,每日排队医治的病人多达数万人。冬季来临,气温骤降,老鼠冻死无数, 再加之那位大夫的诊治, 京师鼠疫方显消缓。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 一列长长的车队行至天津右卫军营前, 其间的卫所官军见状,连忙涌了上来,嬉笑着讨要各种酒食、肉干、罐头。
“狗日的,真搞不懂,这群人到底是大明官军,还是一帮叫花子!”岳仲武将遮掩口鼻的面巾摘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
“他们本就属于叫花子军队呗!”伍朝春也将脸上的面巾摘下,有些同情地看着那群卫所官军,这般寒冷天气里,还有数名卫所军兵竟然身着破烂单衣, 冻得鼻涕直流, 手脚不停的跳跃着,搓动着, 与京师街头那些乞儿仿若一般。
“他们要是饿急了, 会不会把我们劫了?”岳仲武不由将怀里的火枪紧了紧。
“有啥劫的。俺们车队当中,除了书籍, 就是各种古物器具,他们拿了也不能当饭吃。”伍朝春摇头说道:“况且,这里的卫所军官都被俺们给喂饱了的,断然不会允许手下的士卒惹出什么事端来。”
“哦。”岳仲武点点头, 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抿了一口, 顿时觉得身体似乎暖了一点。
齐国使者黄子加在半月前,传信与长生岛,请求派出武装人员接应从京师驶出的车队。数月时间,齐国使团通过各种手段,从文渊阁和市面上共计搜罗馆藏典章书籍数万册,同时还有数量巨大的各种历朝历代的古物。
齐国使团在闻知孙传庭败亡,西安失陷后,立即展开了人员和物资的疏散。雇佣了数支镖局,先将书籍古物运送至武清县,然后在一百余陆战队和乡兵的护持下,前往天津卫,将车辆暂存于卫所军营,等待长山岛派船来转运。
几日后,押运车队的齐国陆战队和乡兵在码头看到了一副令人震惊的场景,数万人的饥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屋外,甚至是稍微背风的土石堆后。而在旷野当中,横七竖八布满了无数冻饿而亡的饥民尸体。尚几分有力气的饥民,摇摇晃悠地走到码头边,眼神期盼地看着岸边几艘桨帆船,希望有好心的船家可以施舍一口饭食,或者能将他们带走,活得一条性命。
“怎的如此多的饥民?”伍朝春惊讶地问道。
“我们登岸前来接应你们时,码头上也有数千饥民。不过,被我们的船一股脑装走了。想不到半个月不到,又聚集了如此多的饥民!”岳仲武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些冻饿交加的饥民,三年前,他也如同这些饥民一样, 饥寒交迫地蜷缩在海州(今连云港市)某处角落, 等待死亡。幸运的是,汉洲的移民船来了, 救下了他的一条命。
再见到此间情形,他还是希望汉洲, 不,是齐国能救下这些挣扎濒死的饥民。
“只有八条船,而且还是小船,估计装不下太多人。”领头的一名水师军官不无遗憾地说道:“来的时候,俺得到命令,先将你们和货物接回去。至于剩下的舱位能装多少人,也就拉多少人吧。未能拉走的人,就看他们谁的命硬,捱过这个冬天……”
岳仲武等人听了,均是默然。天气寒冷,几无吃食,这数万饥民,恐怕大半会在这个冬天悄然死去。
谷鴈</span> “这狗日的老天!……狗日的世道!”伍朝春悲愤得骂道。
“是呀,这贼老天,不给人活路呀!”岳仲武喃喃地说道。阴沉沉的天空,显得整个码头区异常灰暗和阴霾,冷冽的寒风吹过,仿佛是老天想要带走什么似的,卷起地上的垃圾和灰尘,飘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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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年1月5日,新淮安,石坝乡。
傍晚时分,大湾村的土坝场上,村长杨广德拿着一本账册就着落日余晖翻看着,脸上呈现出一丝不耐的神情。
“……朱有根,水田十五亩,上月暴雨引发大水,近十亩稻田尽泡水中。嗯,乡上的官人定了,你家免除今年农税六成,另外补贴玉米、高粱等杂粮半年时间,每月五十公斤。”
“村长,发了大水,十亩水田被毁,但剩下的五六亩也无法耕种,为何不尽免农税?”朱有根伸出脑袋去看那账册,生怕村长将上面的文字念错了。
“少说混话!”杨广德一把将朱有根推到一边,瞪着眼睛说道:“虽说你家水田里进了大水,但也未尽毁稻田。如今更是大水退了,难道你还不能再补种一些其他作物?莫要跟我说,你狗日的想偷懒,想弃了今年的收成,靠着乡上的补贴,糊弄自家的肚子!”
“哪能呢!”朱有根陪着笑说道:“家里有了老三,还要多弄些精细粮食喂他们,如何敢偷懒?就是觉得,若是官家能多减免一些农税,或者多补贴一些细粮,那该多好!”
“狗日的,在汉洲住了六七年,居然还看不上官家补贴与你的粗粮了!”杨广德骂道:“要搁在大明,这般情形,别说补贴你粮食,就是该交的农税都要一丝一毫地不得拖欠。你个憨货,别说吃饱肚子,就算能不饿死,那就是你命硬!”
朱有根被村长训斥得有些讪讪的,一时间竟不敢反驳。不过,村长说的也没错,自从来到汉洲,好像还没饿过肚子,最早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吃得玉米、高粱、土豆、红薯等粗粮。后来,随着帝汶岛和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那边的耕地陆续开发扩大,大量的稻米被运至汉洲本土,民众的口粮也开始逐渐过渡到一半粗粮,一半细粮。
汉洲本土的耕地经过七八年地不断改良和优化,部分靠近河湾谷地的耕地也开始逐渐能种植稻米和小麦等细粮作物,虽然产量不高,但胜在面积广阔,使得建业府等北部地区的粮食产量逐年增加,不仅已完全实现粮食自给,还略有富余。
但要是仅靠种植粮食,是无法让汉洲本土民众富裕起来的。随着汉洲本土各种农产品加工企业的建立,甘蔗、高粱、花生、油菜、药材、水果、烟叶等经济农作物也开始大面积的种植。同时,鸡鸭鹅、牛、羊、猪等家禽和牲畜的养殖也是逐年扩大。
截止1643年底的初步统计,整个汉洲北部地区,马牛羊骡驴等大牲口存栏数总计已突破八万头(只),若是算上汉洲东部地区,总数应该会达到十万头(只)以上,至于鸡鸭鹅等家禽和猪,因为绝大多数的农户均有养殖,其数量只会更多。
朱有根在两年前从乡上贷了四只绵羊和两只山羊,如今已扩大到七只绵羊和四只山羊,每季剪下来的羊毛会给他的家庭带来六块到八块汉洲银元的现金收入,对于他们一家五口的日常消费是极大的补充。
虽然不愁温饱,但他的小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家中老大虽然已满五岁,可以放放羊,做点杂事,但也到了官家要求进学的年龄,眼瞧着三月份就要去乡上学堂读书。剩下两个小的,一个三岁,一个未满一岁,需要自己的柔佛婆姨在家中看管照顾。因而,家中的农活基本上都落在朱有根一个人头上。只有在田间最为忙碌的时候,妻子会将两个幼儿带到田边,帮着他一起做些杂工。
朱有根现在最大的期盼,就是家中的几个孩子快快长大,以便可以帮着他,将这个弱小的家庭支撑起来。
偶尔看到新来的移民诉说如今的大明情景,是如何兵荒马乱,灾祸连天,朱有根听罢唏嘘之余,也不免感到自己是万分幸运的。在汉洲,他有自己的屋宅,有自己的田地,能吃饱饭,穿暖衣,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所有的一切,都源自当年自己在海边,接过一块饼子,然后毫不犹豫地登上一艘大船,来到了这块南方大陆。
人世间,少许有幸,但,也有太多不幸,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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