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1年5月17日,河口堡(今南非东伦敦市)。

    陈永宽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高鼻深目的夷人像检查牲口一般,将那些肤色黝黑的土著掰开牙齿仔细地查看着,以便能够看到他们的牙齿状况。这般模样,分明是想通过土著牙齿的生长情况,来判断这个土著的年龄。如果观察到土著的牙齿已经全部脱落,说明他已经垂垂老矣,能够利用的价值就非常有限(意味着劳动的时间的缩短)。

    更加恶心的是,还有一些夷人竟然伸出舌头,用其来舔一下土著的下巴或脸部。据齐国护卫们所说,这些购买奴隶的夷人是通过土著们下巴、脸颊等身体部位,靠识别汗液来判断他们是否患病。

    这些经过甄别和挑选的土著被分成数组,青壮、老人、妇人和孩童,一个个全都默不作声地蹲坐在码头边的空地上,既不哭闹,也不挣扎,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几个夷人和河口堡中的掌柜正在激烈地争吵和议价,三十多名端着火枪的齐国护卫,裹着皮裘大衣懒懒散散地分列在四周,或抽着烟斗,或掏出小酒壶轻轻地品啄一小口,对眼前的事务似乎习以为常。

    这他娘的跟我大清八旗掳掠平民为奴之行径,没有任何区别呀!

    这些天杀的齐国人,在大陆上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到处收拢饥民,救助地方,被无数大陆子民倚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纷纷举家奔往海边,以求登上齐国的大船,去汉洲本土讨得一条活路。

    可瞧瞧他们在这里做的都是一些什么事?!不知从哪里掳来那么些黑黢黢的土著,然后如同牲口一般地卖给夷人,并且还毫无廉耻地与夷人就每个土著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

    陈永宽等一众清军俘虏及家属,从出发前的八百三十多人,到抵达南非地区,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七百六十多人,途中死去的七十余人皆被抛入大海,葬身鱼腹,这让所有人见了均为之戚戚。

    到了南非后,七百多人像撒豆子一般,被分散安置于各个殖民据点。

    此前,这些殖民据点都未曾料到本土会给送来这么多的移民,根本未准备多余的居住房屋和生活物资。仓促之下,只能将仓库、货栈给腾出一点空间,同时勒令那些居住在城外的部分土著让出栖身的木屋,以安置到来的移民。

    陈永宽随同七十多名八旗官兵及妇孺是在半个月前被安置在这座位于大河入海口位置的河口堡,当地的商社管理人员将他们中的男女全部分开,暂时住在几间腾出的仓库之中,孩童少年则会安排至有家室的护卫和屯殖农人屋中照看。

    在稍稍休整了几日后,所有的丁壮和半大少年全都被组织起来,进山砍伐树木,搭建临时木屋。要知道,目前南非地区已经入冬,虽然天气没有大陆北方那般寒冷,但气温也只有十几度,到了夜间,甚至会降低至几度。

    话说,南非地区的齐国人倒是没怎么苛待他们这些被“发配”而来的清军俘虏和家属。原以为,到了这处海外蛮荒地带,就算不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最起码也要被当做下等人看待。就如同当年我大清对待那些降顺和俘虏的大明官军,要么被编为绿营充当战场上的炮灰,要么被收做包衣,为主子牛马一生。

    然而,这里的齐国人对于他们的到来,却是普遍持欢迎态度,并对他们的安置也较为照顾。虽然居住的条件稍微差了一点,十几个糙老爷们挤在一个屋里,穿的也是简单,都是粗粗加工的皮毛。

    但在吃食上,却让所有人感到非常意外和惊喜。这里居然可以时不时地都能吃上肉,或者是海里的鱼肉,或者是那种身形巨大的鸟肉,甚至还有牛肉、羊肉。另外,伐木造屋、烧制砖块的时候,许多粗苯危险的活计,齐国人也会优先使唤那些黑黢黢的土著。

    也是,在这种蛮荒地带拓殖,四周皆为土著蛮夷,这些齐国人肯定是将我们这些原八旗官兵都当做了自己人,毕竟在人种、语言和传统习惯上面,大家皆属华夏同脉。

    “听说,你曾是八旗官兵中的一名将领?”河口堡护卫队副队长马正勇斜眼看着陈永宽,“多大的官呀?手底下又有多少兵呀?”

    “标下原为大清汉八旗镶红旗右协第十二佐领,衔级正四品,麾下官兵三百三十五人。”陈永宽抱拳说道。

    “瞧着你年岁也不过三十上下,竟然可以做到正四品大官!这是因为你杀了无数的汉人而获得的你们主子的赏识,还是因为你老子在清廷里当着鞑子的高级奴才,靠着父辈恩荫袭职?”

    “……”陈永宽听到此问,脸上顿时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嘿嘿……”马正勇阴恻恻地笑了几声,“不管哪样,你既然到了我们齐国的地界,而且还是在这蛮荒的南非地区,就不要再念着你们那个昔日的清虏朝廷了。再说了,你们的鞑子朝廷都被大明给撵到大漠去当野人了,估计着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呵呵……,我大清?狗屁的玩意!老子当年在自救军里,随同我齐国经制军伍,可不就是专打你们这些八旗官兵,而至今未尝一败。”

    “……齐国天兵雄壮,火器犀利,我大……,我……,我们确实战力不济你们。”陈永宽头微微低下,聂聂地说道。

    “哈哈……”马正勇听罢大笑起来,引得周围十几个武装护卫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不过,到了我们河口堡,你们这些八旗余孽,倒是可以发挥一下你们擅长的杀人手艺。”马正勇说道:“过些日子,就带着你们往内陆走一遭,去寻摸几个土著部落,掳些丁口回来,顺便给你们多弄些吃食!”

    “……去内陆劫掠土著?”陈永宽愕然地看着马正勇。

    “怎么着,你们难不成到了南非地区,就骑不得马,提不动刀子了?”

    “我们自然提的动刀子。不过……,我们是汉八旗,不擅骑射。”

    “无妨。”马正勇笑眯眯地说道:“只要能挥的动刀子,握的住长矛,就可以完杀那些愚昧落后的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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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7日,傍晚,在河口堡西北约二十公里的一处邻水河湾(今南非水牛市姆丹察内区),水草丰美,一个规模约一百多人的科萨人部落坐落于此。营地里,遍布着数十栋以树枝、树叶、草、泥等搭成的小屋,许多妇人拿着石斧正在将男人们狩猎回来的动物宰杀清理,然后混合着采集而来的野菜、草籽和果实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劳累了一天的部落男子疲惫地靠坐在茅屋外,看着欢快跳跃的孩童,闻着饭食渐渐飘过来的香味,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刻。十几名部落老人,赶着放牧回来的牛羊,朝不远处的大河(今南非水牛河)边上而去,为这些牲口饮些水。

    睿智的部落首领持着一根权杖,在几名强壮的部落武士陪同下,在夜晚即将到来之时,准备对自己的领地做最后一次巡视。

    在两年前,一群来自海外的“白人面孔”势力在东南沿海地区登陆,并建立了一座坚固的石头城堡。他们刚刚立足时,还表现出比较和善的态度,与海边的几个部落也是相安无事,并且还拿出各种新奇玩意,换取当地部落的牛羊和兽皮。

    可是,随着这些外来势力逐渐站稳脚跟,他们却愈发变得极具侵略性。他们夺占了附近部落的许多放牧之地,在上面种植了许多高杆作物(高粱和玉米)和圆形果实(土豆和番薯),禁止人们在上面随意放养牲畜和践踏破坏。

    在去年,这些外来势力因为一起牲畜归属问题,与当地部落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他们持着锋利的长矛和短刀,以及一种能发出巨大声响的喷火武器,轻松击败了那个强大而又富裕的海边部落,当场杀死数十人,俘虏所有的部落人口,夺取了那里的一切。

    附近的另外一个部落在惊恐之下,撤离了海边,迁移至内陆十数公里的一处河谷,以避免与这群强横的外来势力发生冲突。

    但是,即使如此,这个可怜的部落仍旧没有逃脱覆灭的厄运。在今年初,那些外来势力沿着大河上朔,突袭了迁移至此的部落,杀死任何敢于反抗的部落武士,掠夺了所有的牲口,并将俘获的部落人员变成奴隶,全部都卖到了海外。

    这些人是邪恶而又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天神会降下雷霆的怒火,狠狠地去惩罚他们。不过,虽然我们的部落距离海边较远,但也不得不防备这些邪恶的人会来攻击我们的族人。

    另外,为了对付这些强横的敌人,周边几个部落的首领已经数次相商,准备成立部落联盟,试图依靠众多的人数优势,对海边的外来势力发动一次进攻,将他们彻底驱离此地,以避免再次受到他们的威胁,恢复这里的和平和安宁。

    部落首领停下了脚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凝神驻足,朝东边的山林望去。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外来者”端着长矛,持着短刀,借着深及齐腰的草丛,正在缓缓地朝部落营地逼近,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仿佛一群地狱里冒出的恶魔,狰狞着扑向茫然无措的部落。

    “嘟嘟……”在部落首领的厉声呵斥下,呆若木鸡的部落武士慌忙吹响了手中的牛角,为营地里的族人示警。

    牛角声的响起,让那些侵入者的行动陡然加速,他们开始一路小跑,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迅速冲进营地。

    “砰!砰!砰!……”一排火枪将匆匆冲来的十几名土著武士击倒在地,随后,数十柄刺刀和长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插部落营地深处。

    陈永宽急冲几步,闪身躲开一支木矛的突刺,然后挥手一刀顺着木矛的方向撩了过去。

    随着一声惨呼,数根手指被切断,木矛掉落于地,陈永宽趁着对方捂手惨叫之际,一脚将其踹翻,随即一刀扎了过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连着砍翻数人,很快冲至营地中间,迎面跑来十几个粗壮的土著妇人和孩童,看着一身是血的陈永宽,惊叫着朝两边跑去。

    想了想,陈永宽便转头去追左边的孩童。一名土著孩童仓皇奔逃下,意外摔倒在地,他紧追两步,赶至近前,挥刀砍去。

    “他娘的,不要乱杀人!……你这一刀下去,二十几块钱就没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尽可能地制服他们,不要杀伤人命!”

    “他……手里有木矛。”

    “你身上套着的护甲是摆设呀!”护卫队队长许开胜瞪了陈永宽一眼,“一根破木棍就能伤了你?狗日的,随便杀一个土著,那不得损失好几十块钱。……妇人和孩童也是钱!你个憨货!清虏余孽!”

    看着骂骂咧咧走远的许开胜,陈永宽心中有些恼怒,老子以前可是八旗佐领,正四品的武将,你个小小的护卫队长竟然对我如此颐指气使。

    狠狠地盯着许开胜的后颈,握着的短刀不由捏得紧了紧。可随之想到临来之时,妻子和八岁的儿子流露出担忧的眼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营地其他仍处于战斗的地方奔去。

    这场突袭,河口堡的护卫们仅以五人轻伤的代价,便非常轻松地控制了这个靠近河湾处的土著部落,毙二十八人,俘一百一十五人,缴获牛羊一百五十多头(只),毛皮若干。

    当夜,收获满满的“入侵者”在土著部落营地中宰杀牲畜,并拿出携带的烧酒和蜜酒,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趴体,以庆祝这场获得的胜利。

    按照商社的奖励规定,凡是捕获一名奴隶,就能获得五到八块汉洲银元的奖励。这么算下来,这次行动将可以得到总计六百块左右的奖金,分给参与行动的六十多名队员,那可是每人都有十块钱。

    次日,休息一夜的护卫们,将所有的土著用绳索捆住双手,串在一起,随着十几辆马车,缓缓朝海边的河口堡而去。

    然而,未走出数里路,几骑哨探打马狂奔至队伍前,报告了一条惊人的消息。

    “你们可是看清楚了?”许开胜瞪着大眼睛,脸上神色狰狞,“东北方向真来了四五百土著?”

    “队长,俺们瞧得仔细了。”那名哨探咽了一口口水,“粗粗估计了一下,至少有四百五十人,还都是精壮,而且持有木矛。……这些土著貌似是准备朝海边的方向去的,多半是想针对俺们河口堡!”

    “嘿,狗日的,想不到我们竟然会在路上碰到。”许开胜笑着裂开了嘴,“他们此时,是不是朝我们这边来了?”

    “没错。”那名哨探说道:“我和李三先过来报信,老魏在那边继续盯着呢。……队长,俺们要打他们吗?”

    “这送上门的银子如何不要?……乖乖,还是四五百人,那得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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