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滔招呼说:“两位领导好安耽,偷得浮生半日闲,半是佛陀半神仙。”

    郑昌良笑骂:“尽是瞎扯,现在下班时间,算不上是偷得半日闲,这里没有神仙没有佛,只有滚滚红尘求功名利禄的四个俗人。”

    金泽滔一屁股在郑昌良身旁坐下,说:“此言大善,郑书记才是看透世情的明白人,为官一任,奔的就是功名利禄,造福一方,只为了更大的功名,更高的利禄,只要不问而取,那就不俗,先敬两位领导一杯茶。”

    庄子齐笑道:“歪理邪说,什么话跑你嘴里都要变味。”

    谢凌自觉地做起了茶僮,待茶水都泡好,两副扑克牌也已拆开,四人开始分牌。

    其实这已经不是严格上的斗地主,是流行于永州乐水一带的新玩法,两两捉对厮杀,类似于后世的双扣,一般的,金泽滔和谢凌搭档,庄市长和郑市长合作。

    这种玩法不费脑筋,而且热闹,输一局在脑袋上贴根白条,庄子齐玩过一次后,就迷上了,美其名叫保家卫国,简称打保家。

    打保家成了庄市长最大的业余爱好,在金泽滔看来,这已经不是爱好,简直是嗜好,一星期不玩牌,他就失了魂似的。

    庄市长玩牌有固定牌友,金泽滔和郑昌良算是相对固定的牌友,另外一个或者是谢凌王力群,或者是丁万钧。

    庄市长玩牌,还有一个规矩,不能有旁观者,不是担心观牌者作弊,而是打到最后,人人都披银带彩,满脑袋贴满白条,就跟白无常似的,实在不雅。

    金泽滔摸好牌。粗粗一看,不错的牌,三副炸弹,零牌很少,还有两张王牌。开局良好。应该能给两位领导挂上白条。

    金泽滔先出牌,折中打了一对9,下家的郑昌良犹豫良久。跟了一对10,威胁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就没小牌了?等会儿不要让我看到小牌。”

    对面的谢凌精神抖擞,直接关了一对k,庄子齐呯地一拍桌子,骂道:“什么玩意儿,你们俩串通好了是不?不跟了。”

    庄子齐手里稍大的牌就两张2,却握着一堆的零牌,还指望两个2发挥作用。

    酒桌牌桌最能看到真性情。这话是有道理的,只要一上牌桌,庄子齐也好,郑昌良也好,全都原形毕露,但就因为如此。大家反而放松。

    所以,无论是郑昌良的威胁,或者庄子齐的暴怒,连谢凌眼皮都不眨,金泽滔更不会在意。他笑说:“我不跟谢凌串通,难道跟庄市长你串通啊。”

    郑昌良目光灼灼地瞪着金泽滔说:“轮到你了,跟不跟?”

    金泽滔将牌扣在桌上,笑眯眯说:“郑书记,你当我傻啊,你说我该不该跟?”

    郑昌良倒有一对a,犹豫一下,挥挥手,不耐烦说:“过,过,见了鬼了,难道大牌都跑你们那里安家去了。”

    金泽滔连忙制止说:“打住,打住,郑书记,这可不是领导的作风,打牌不语真君子,可不许泄牌。”

    谢凌上手后,连续两副顺子连牌,带走了金泽滔大半的剩牌,只留两位领导大眼瞪小眼,等金泽滔两人都打完了牌,庄子齐他们俩还满满一大把牌没出。

    郑昌良慢条斯理地说:“懂不懂什么叫礼让三先,小同志,你们这种心态可不行啊。”

    金泽滔拱拱手说:“领导气度,由此可见一斑,感谢两位领导高风亮节,长者赐,不敢辞,领导礼让,我们只好厚颜领受,”

    庄子齐很风度地将牌打乱重新理过,咬牙切齿说:“先让你们拔得头筹,别得意,马上就要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金泽滔看两人洗牌手法实在不堪,主动接了过来,说:“先下一城,奠定基础,两位领导,这牌我帮你们洗了,麻烦你们把自己的战利品展示好。”

    两人不情不愿地用胶布将白纸条贴于额前,庄子齐列第三,贴一张白条,郑昌良最末,贴两张。

    金泽滔洗好了牌,首先摸牌,庄子齐眼明手快,将牌重新洗了两下:“不要以为我们老眼昏花,这么积极主动洗牌,你的动机我很怀疑,是不是做了手脚?”

    金泽滔无奈地摊摊手:“庄市长,我要有这本事,我就不在这里跟两位领导贴白条,而是直接上澳门去赌一把了。”

    郑昌良打击对手不遗余力:“或许你本事还没到家,先在这里练练手。”

    金泽滔懒得跟争执,趁着抓牌的空档,他转而说起了公事:“我们西桥立县,也已经先下一城,最后的攻城拔寨就在眼前,近期内,民政部应司长就要应邀下来,区划处专家将亲自勘界验收,届时,还要请两位领导亲临指导。”

    庄子齐抓牌的手一滞,抬头说:“这么快?过了这关键的一关,西桥设县以后就一片坦途,比我们预料的要快。”

    金泽滔摇了摇头:“没那么快,后续程序性手续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至少也要明年才能水落石出。”

    郑昌良却是公事私事两不误,一把按住金泽滔的手说:“我都没摸牌,你急什么,年轻人就是心急,做事情要悠着点,你的筹备组组长没人跟你抢,这是省里为你量身定做的,走得太快,当心欲速则不达。”

    郑昌良说这话也是好意,庄子齐来永州后,孤立无援,金泽滔成了庄子齐在永州的唯一援手。

    永州地委中,金泽滔能说得上话的也就郑昌良副书记,他牵线搭桥了一次,两人就象**,一拍即合,迅速结为政治同盟。

    温重岳比马速要强势主观得多,他主政后,陈建华等人迅速地偃旗息鼓,王如乔更因为刘孟山告状一事弄得灰头土脸,到现在仍没缓过劲来。

    永州市委基本上是温重岳一枝独秀,庄子齐和郑昌良能迅速走到一起,也是情理之中。

    金泽滔默默点头,郑昌良提醒他不要急着把西桥立县一事申办下来,他现在说成绩有成绩,说能力有能力,独独缺别人最不缺的资历。

    金泽滔工作至今,虽然不长,但也不短,眨眼间已经过去五载,到西桥立县申办下来,他也差不多而立之年。

    而立之年,做一任县长,在现阶段,并不是太突兀,再说,现在不比后世,突击提拔动辄暴光被人围观。

    但他的年龄还是要受人垢病,对于他来说,西桥立县的事情办得太漂亮,反而成了他的短腿。

    庄子齐却清楚,这些对别人是问题,但对金泽滔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筹备组长是陆部长亲自宣布,他牵头的西桥立县还是铁司令亲自拍板。

    庄子齐挥手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孩子现在会走路了吧,任一县之长没什么问题,抓紧办吧,争取在我们越海创个纪录,哦,对了,那位司长姓什么?”

    金泽滔摸完了牌,今天手气不错,这一回,零牌很多,但大牌也多,他随手点出了一张3,说:“应司长,区划司应道强司长。”

    庄子齐随口接了一句:“应道强,应司长?”

    郑昌良摸出一张4,正要跟上,含在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去。

    金泽滔和谢凌对视了一眼,两人面色都有些古怪,对应司长的名讳两人一直颇有微词,在他人面前,他们都不太愿意提起应司长的名字。

    庄子齐还没回味过来,看着手上一副好牌被郑昌良给破坏了,有些不悦说:“昌良书记,这个应道强司长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人吧,怎么那么激动?”

    郑昌良勉力不让自己笑呛,正要咽下嘴里还剩下的半口茶,听到庄市长这么一说,啥都不能阻挡他再一次喷水。

    这时,庄子齐大约会意了,把手中的牌一掼,骂了一声:“奶奶的,取啥名不好,坏了我一副好牌。”

    骂完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谢凌重新拆了一副牌,金泽滔两人对应司长大名早就免疫。

    但庄子齐和郑昌良两人却越想越乐,还指示说:“应司长到永州后,会议主席台做席签时,就打他的职务,可千万不能直接打名字,太直白了,一点都不含蓄,西桥立县要是因为这事给耽误了,那就成大笑话了。”

    金泽滔洗完牌,还问庄市长要不要再洗,庄子齐乐不可支,连连摆手说:“这个名字必须改啊,你让部长怎么开口喊你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领导在骂人,骂得还这么斯文。”

    庄市长笑话应司长的大名时,却忘了陆部长也经常拿他的名字笑话他。

    金泽滔摇了摇头,说:“改名也跟不上形势啊,应司长现在很为难,他是迟早要做部领导的,你说他是做好还是不做好?”

    郑昌良说:“怎么说法?”

    金泽滔担心说:“我不知道部委都是怎么称呼部长的,但地方上,喜欢简称,比如张局长,一般称呼张局,李部长,一般简称李部,王大队长,一般称呼王大。”

    庄子齐愕然:“应部?”

    郑昌良刚刚含嘴里的茶水象水箭一样,直往对面的庄子齐喷去,幸好,庄市长身手敏捷,头一闪,算是躲过了一劫。

    金泽滔最后总结:“应司长不容易啊,真要当部领导了,最后非得改名换姓才能重现人间,你们说,这事情为难不为难。”

    庄子齐和郑昌良异口同声说:“难!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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