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一份奏书递入宫中,正为赐婚的事烦心的嘉靖拿着这份奏书,龙颜大怒。

    准确的说,这是一篇弹劾奏书,矛头直指嘉靖,而弹劾的内容只有一个,皇帝克继大统,无父无亲,当以天道为父,以苍生为亲,天子只有公情,没有私情,何以陛下只顾念私情,只想着生父,而不顾念礼法?

    表面上,这份奏书语气委婉,可是比起那种当头大骂的奏书具有更大的杀伤力,有人……终于向嘉靖摊牌了。

    嘉靖将这奏书狠狠的抛在地上,冷冷一笑,红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叫黄锦,叫朱宸!”

    过不了多久,黄锦和锦衣卫指挥使朱宸便拜倒在暖阁,一动不动,吓得大气不敢出。

    黄锦乃是东厂厂公,朱宸乃是兴王府旧人,素来受嘉靖重视,除掉江彬之后,便登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这个人很是低调,平素沉默寡言,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在这京师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二人都没有做声,只是趴伏在地,纹丝不动。

    嘉靖却是动了,他站起来,脸色露出几分狰狞之色:“赖常这个人朕平素并不清楚,你们知道吗?”

    黄锦和朱宸对视一眼,朱宸道:“是正德二年的三甲进士,此后入吏部观政,三年放高安知县,五年升桂林知府,此后调入京师,忝为都察院浙江道道官,家有一妻一妾,有子二人,平时深居简出。”

    嘉靖眯着眼,仔细在琢磨朱宸的话,他随即冷笑:“一个三甲进士,怎么升迁这样快,他的座师是谁?”

    朱宸犹豫了一下,道:“当时他中进士的时候,宗师乃是蒋冕,此人也是广西人。”

    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蒋冕!

    这份奏书,所用的措辞,与蒋冕从前的一份文章一模一样,再加上这个人的背景,想说蒋冕和他没关系怕都没人信。

    嘉靖显得有些焦虑,不安的道:“他平时和蒋冕平素走动的近吗?”

    朱宸沉默了一下,道:“倒还尚可,虽然没有经常往来,可是逢年过节,却都会去拜会。而且,朱宸调回京师,确实和蒋学士有些关系,听说……是蒋学士保举。”

    这是最通常的宗师和门生之间的往来,虽然关系并不亲密,却又藕断丝连。

    嘉靖冷冷道:“不是蒋冕,指使他的人,断然不是蒋冕。”他立即做出判断,随即道:“可是朕却知道,有人借着这个人来做文章,这个人好厉害,先是将蒋爱卿当年的考试试题来主持这次会试,让蒋爱卿的文章公布于众,引起众人瞩目,再抛出这个赖常来,偏偏这个赖常的身份敏感……”

    黄锦笑吟吟的拍了一记马屁,道:“即便如此,陛下还不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手段,陛下圣明。”

    嘉靖冷笑,呵斥道:“你懂什么,这并非是阴谋,而是阳谋,朕不管看出没看出对方的意图,都无能为力。”他深吸一口气:“摆在朕面前的,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对这个奏书无动于衷,可是一旦无动于衷,等于是鼓舞了那些妄图反对立庙大臣们的心意,如此大胆放肆的奏书朕都不追究,那么明日、后日,这样的奏书就会像雪片一样到朕的案头上来。”

    嘉靖走了几步,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冷冽:“可要是朕收拾这赖常呢,一旦收拾了他,那么朕就进了他们的圈套,有人巴不得朕收拾赖常,所以……朕现在是进又进不得,退又无路可退,除非妥协,否则此事怕是很难善了了。”

    黄锦连忙道:“那么陛下的意思……”

    嘉靖冷冷道:“既然无路可退,那么就收拾了这赖常吧,厂卫动手!”

    黄锦和朱宸毫不犹豫,齐声道:“奴婢(卑下)尊旨。”

    嘉靖背着手慢慢踱了几步,抬起眸,那眸光杀机重重,一字一句的道:“随便捏造个罪名,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朕不信没有把柄,查一查他有没有贪墨,有没有渎职……”他冷冷一笑,咬牙切齿的道:“朕要他死!”

    黄锦和朱宸俱都打了个冷战,却都异口同声的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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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宸已经飞快入宫,紧接着整个厂卫都变得如临大敌起来,紧张部署之后,一队队的校尉包围了赖府,随即破门而入,如虎狼一般直接拿人。

    赖常似乎早料到有今日,却也表现平静,乖乖就范,束手就擒。

    只是这时候,同样一份密报,送到了内阁。

    坐在书房里,杨廷和好整以暇的看着密报,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坐在椅上,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片刻之后,毛纪小心翼翼的开了一条门缝闪身进来,他开门见山的问:“大人,宫里果然是反应过激了。”

    “坐吧。”杨廷和压压手,显得有几分倦意,慢悠悠的道:“陛下的反应,和老夫所料的一样,他没有其他路走,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将这股子闷气发在赖常身上,赖常的家眷,都要好好抚慰,过几日,让他两个儿子到老夫府上来读书吧,他现在已经下了诏狱,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自己了,这个人性格坚忍,老夫料来不会有什么差错,现在,就等外头的反应了,是了,蒋冕得到了消息吗?”

    毛纪道:“蒋冕在内阁的几个心腹,已经被我找了个借口打发出去公干了,在下值之前,不会听到什么风声。”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其实他知道不知道,都没什么相干,就算知道,他除了坐以待毙,又能怎么办?他年纪大了,是该回乡养老了。”

    杨廷和阖上眼睛,道:“其实他若是致仕,却也不是坏事,至少这身上的担子,总算是撂了下来,真正煎熬的是老夫和你,嘉靖朝,老夫已经越来越感到步履薄冰了,当今皇上,望之虽是明君,可是近里看,却恰恰相反,老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往后,你我会更艰难,可是我等深受国恩,岂可只顾念自身的安危,功名利禄,老夫早就看的淡了,可是有些事,却依旧放不下,你能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毛纪点点头,道:“杨公的心思,正是我的心思。”

    杨廷和笑了:“那个徐谦,死死盯着,不过老夫谅他不敢轻举妄动,老夫能轻而易举让蒋冕垮台,就能轻而易举取了他的功名,这个时候和老夫做对,他讨不到什么好,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让人看着吧。”

    毛纪又是郑重点头,心里想:“杨公现在对这徐谦,是越来越重视了。”

    杨廷和靠在了太师椅上,陡然又想起什么,道:“那个桂湘,如今和徐谦越来越紧密,其实小小桂湘不算什么,只是这桂湘背后的人,老夫颇有些忌惮,他们这些人,蛰伏在朝中,野心却是不小,也要小心提防。”

    留下这句话,杨廷和拿起了笔,一副准备埋首案牍的样子,毛纪识趣的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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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的院子里,徐昌等人自然是去各忙各的了,除了乖乖在书房里听何心隐授课的徐晨,整个徐家只剩下了徐谦和桂稚儿,新婚燕尔,自然是恨不得每日相伴在一起,可是这时候,徐勇却是回来了,直接将徐谦拉了出来,低声密语几句。

    徐谦听了徐勇的话,道:“当真吗?”

    徐勇点头,道:“千真万确,厂卫内部都已经疯了,四处出动,在搜寻罪证,就这人手还不够,北镇府司还特意调了几十个路政局的校尉去,叔父觉得这件事不小,让我来知会你一声。”

    徐谦眯起眼来,道:“我知道了,堂兄你忙自己的去吧。”随即忧心忡忡的回到房里,桂稚儿见他脸色有异,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徐谦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通,随即叹了口气,道:“蒋学士完了。”

    桂稚儿沉默片刻,道:“夫君打算怎么做?”

    徐谦双手一摊,道:“还是请桂小姐拿主意吧。”

    桂稚儿扑哧一笑,嗔怒的看他一眼,道:“你这个人也真是,贱妾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拿什么主意。不过嘛,贱妾奉劝相公,这件事,相公最好不要管,从陛下的过激举动来看,陛下也已经深知已经回天乏术,所以索性出出气。既然连陛下都已经不抱希望,相公早在风口浪尖上,怕早就被人盯上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可,不过话说回来,相公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些好处。蒋学士垮台固然可惜,可是夫君能从中分一杯羹,至少事情还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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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完吊针回来接着码字,葡萄糖果然厉害,打完就不烧,第二天肯定烧,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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