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妈妈闻言便问道,
“即是要出去一趟,老奴不如将那些银票全数存入银庄之中,也免得放在家中,引宵小觊觎!”
她这话乃是有所指,在场的众人都是明白的,个个都点头称是,武馨安也点头道,
“就这么办,妈妈换些碎银子回来,留着我们以后家用,其余的全数存入银庄之中……”
如此安排一番,武馨安便觉万事大吉,吃过些东西,倒头便睡了,却是不管小程氏与付氏如何派人去向武弘文告状。
那小厮程贵便是跑腿儿之人,他见着武弘文好一番添油加醋,
“老爷,大小姐可是把家都给闹翻了,今儿老夫人与夫人叫大小姐问起昨晚倭寇的事,大小姐却是嫌老夫人与夫人过问得多,硬说是老夫人要贪她的银子,把老夫人气得不成,教训了大小姐两句,大小姐便大发脾气,仗着一身蛮力打伤了家里婆子,还把冬蕴院正堂里的柱子给打裂了……”
武弘文听言便是一惊,
“安安怎会如此……”
“老爷您可别不信,那几个婆子如今还在家里躺着呢,那堂上的柱子还裂着呢……您回去一看便知晓了!”
武弘文皱眉想了想道,
“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我这处公事紧迫,一时脱不了身,待得今日处置妥当了,晚些再回去!”
“是!”
程贵自去回话,武弘文却是转头叫了武诚进来,
“你悄悄回去一趟,将你那儿子叫到一旁问问……”
武诚跟了武弘文多年,自然知晓如何办事,果然悄悄回了一趟武府,见着守大门的大儿子武平问起今日府中之事,武平虽说是看大门的,只他是家生子,这家里的仆从多是看在武诚的面上,对他都要客气几分,武平想要知晓甚么,这府里的仆人是没一个会瞒他的。
武平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五一十将事儿一讲,末了对武诚道,
“爹,这大小姐可真不是一般人儿呀,儿子悄悄去看过了,那冬蕴院正堂上的柱子,可是当真裂了一个大口子,我一只手掌都能插进去……”
武诚听了抬手给儿子一个爆栗,
“你还敢往后宅里去,被老夫人知晓了,有你好果子吃?”
武平满不在乎道,
“如今老夫人躺在床上,夫人也缩在自己那院子不敢出来,那堂上的柱子都快游览胜地了,不光是儿子,便是那些护院都偷溜进去瞧,若不是怕老夫人知晓,只怕还有人要在上面刻上,瞻仰大小姐神力,某某到此一游了!”
武诚连连摇头叹气,
“老爷不在家,这家里怎得乱成这样!”
武平应道,
“这不是老夫人与夫人没事找事儿闹出来的么,大小姐擒拿了倭寇得了官府的花红,她们一张口便要白得,大小姐能不恼火么?依儿子瞧着大小姐虽说小小年纪,但人挺仗义的,前头耿护院领着人去帮着送了倭寇去衙门,回来大小姐便给了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又还请了众兄弟吃酒……”
武诚回转衙门之后,将打听的到了事儿同武弘文一讲,武弘文听了一声长叹,看了一眼武诚,
“武伯呀!你也是这家里的老人了,从江西乡下时便跟着我到如今,你瞧瞧这事儿我当如何处置呀!”
这清官难断家务事!
武弘文心知是老娘和妻子做事不地道,可自家大女儿也是忒凶悍了些,将祖母气得卧病在床,这名声传出去总归是对女儿家不好的!
武诚想了想应道,
“少爷,您即是问了老奴,老奴也斗胆说上一句,依老奴瞧着这老夫人与夫人不好惹,大小姐更加不好惹,这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经了这一场事儿,她们必是见面便要掐架,倒不如似大小姐说的那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搅扰,再待上几年大小姐出了嫁,这家里便清静了!”
武诚这话倒是真为武弘文着想,一边是老娘和妻子,一边是亲生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哪一边都不对,如今这情形便是将她们两边分开,各过各的日子,再熬上几年,武馨安出了嫁,便没事儿了!
武弘文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只能如此了!”
且不说武弘文在衙门里头疼家事,却说这武馨安一觉睡到天黑,再起身时是精神抖擞,丫头们端出饭菜来伺候大小姐吃饭,武馨安问起冬蕴院的事儿来,知袅应道,
“大小姐,奴婢过去打听了,说了老夫人病倒了,夫人也称心口不舒服不肯出院子,今儿晚上大家都是各自在院子里用饭的……”
武馨安点头,想了想道,
“今儿晚上我出去一趟……”
金大夫那处还有一个人等着她呢!
现下她手里有银子,自然是要过去问问这后头一步,应当如何医治内伤。
如今有她在冬蕴院闹那么一场,两个丫头是瞧清楚了大小姐的本事,倒是对她放心不少,闻言也不多问,只是点头道,
“大小姐小心便是!”
“嗯!”
武馨安用罢饭,稍坐了一会儿便换了衣裳,又从关妈妈那处要了两百两银票揣在身上,心中暗道,
“这不管治甚么病,两百两银子应该够了吧?”
之后便趁着夜色悄悄钻狗洞出了武府,到了外头走到正街上一看,只见得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竟是热闹不少,武馨安立在街面上四处看了看,心中暗道,
“这倭寇还有同伙没抓着呢,怎得现下倒似没事儿一般,晚上也敢出来了?”
她这是不知晓杭州人,这夜夜笙箫的日子过惯了,前头因为出了几起命案,人人吓的每晚上紧闭门户,在家里守着妻女,如今听得倭寇被擒,又见有几日没命案发生了,便当这事儿过去了,这街面上的人便渐渐多起来了。
她两世都没见过世面,见得这一整条街,各处店铺门前都高挂了明晃晃的灯笼,照得一个街道是亮如白昼一般,小摊小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之间竟是摩肩擦踵,遇到街面狭窄之处,还要个个驻足推推搡搡,好不热闹!
这夜里出来的多是寻乐子的有钱人家少爷公子又或是大腹便便的富商士绅,个个是华冠丽服,前呼后拥的由一众家仆簇拥着,又有那些胆大的女子,这般深秋时节,也不怕夜里露重,穿着薄衣轻衫,灯光下肉光致致,时隐时现,这身子露了,手上却还拿着香木扇半遮半掩了脸,在那大街上瞧中了谁,便扭着柳腰带着一股子香风,过去与人擦身而过,引得那少年公子回眸,便自扇儿后头眨着描画漂亮的大眼,来个秋波暗送!
此时间若是两方看对了眼儿,自会有人跟在身后走,去到那画舫小巷,在这秋夜微凉孤男寡女,做些甚么自然不必说。自然也有那看不对眼儿的,便各走各路,再寻下一个便是了!
武馨安不过只是外表看着小,但芯子里早已经是大姑娘了,以前在大风镇上,没有这么多人,也见不到这么多华服美女,翩翩公子,这类男男女女的勾搭戏码,她也见过一些的,只乡下小镇上人没这杭州城里的人好看,她瞧在眼里,便有些挪不动脚了!
于是过去小摊上买了一个比脑袋还大的吹糖人儿,选了一处街角石阶坐下,一面舔糖人儿,一面看人眉来眼去,演些扔帕子,丢扇子的小把戏,那是津津有味儿!
正这时节,却见得远远的来了两个人,武馨安还未成年,身量矮小,又坐在街角,按理是瞧不见那人潮涌涌中的两人,只这二人乃是两位年轻公子,生得又极是俊俏好看,看衣着打扮又是非富即贵的模样,这前有仆从开路,后有护院跟随,所到之处路人皆向两旁散开,如此一来,倒是让武馨安瞧了个正着。
只见那两个人,一个着一身蓝,一个着一身白,二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蓝衣男子生的鼻直口阔,浓眉星眸,是位相貌出众的英俊公子,若是单他一人出门,必是引得不少小娘子含羞观望的。
只今日他身旁站了一位白衣公子,立时便将他比了下去!
武馨安也是没见过多少俊俏男子,不过前才救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子,便不由自主将他与那白衣的公子做比较,这白衣的公子五官更加精致柔和一些,一样的高鼻薄唇,只双眼稍稍有些细长,眼角上挑似狐狸眼一般,目光流转之间,有一莫名的魅惑,这来往的女子见了,没一个不羞红了脸,有的甚至还不由自主的尾随而行。
武馨安的目光的也被那白衣公子吸引,只看得久了便觉出些许异样来了!
这白衣的公子确是难得的漂亮,但看得多了便能瞧出眉宇之间隐隐透了三分邪气,让人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阵阵的不安,后脊骨有一股子冷风往上冒。
武馨安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看着这一帮子人片刻之间,便已到了近前,那白衣的公子似是感应到了武馨安的目光,一转头便瞧见了街角的小姑娘。
武馨安一身布衣坐在街角的石阶之上,手里拿了一个糖人儿,正伸着粉红的小舌头卖力的舔着,她生的圆脸儿,一双眼儿又大又圆跟猫眼儿似的,眼睫毛又浓又密,圆鼻头,小嘴儿嘟嘟着,见白衣公子瞧向自己,倒也不惧,冲着他眨了眨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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