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氏手里本就没多少银子,现下即是要遣散下人,便不能少了遣散的银两,按着规矩至少要付三个月的工钱,又有这一趟去南京自然还有路上费用,虽说有官船可搭,但一家吃穿嚼用,却是要自己管的。还有待到了南京便要安顿住下,杭州这边宅子一时半时不能脱手,南京那也没银子买宅子,便只能在外头租赁,这又是一笔花销……
如此这般,令得小程氏立时有捉襟见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又偏偏那日里同武弘文吵过之后,夫妻之间便一直冷战,她手里便是没银子,也不好拉下脸去问武弘文要,小程氏心里都愁坏了,当着下人们的面不能漏了底,在女儿们面前却是难免吐露一二。
武媛祯与武莲祯自小锦衣玉食,从未为了银钱烦恼过,如今听得母亲将这其中的难处一一道来,不由都是瞪大了眼,武媛祯喃喃道,
“我……我们家竟是这么缺银子么?”
小程氏叹了一口气应道,
“原本是没那么缺的,只……只前头你们祖母把持着家中财政,交给为娘时只交了账本儿,却是连一纹银子都没有交接过,如今家里用的银子都是从为娘的嫁妆里头挪出来的!”
武媛祯闻言恼道,
“祖母如此作为实在可恶,母亲怎不去向祖母要银子?”
武莲祯也道,
“如今我们家这是要迁往南京了,家里处处都要银子,祖母前头不管倒也罢了,这一回怎能也要管一管才是的!”
两个女儿便撺掇着小程氏去向付氏要银子,小程氏如今也是真法子了,想了想咬牙道,
“是应当将家里的事儿向你们祖母禀报才是!”
倒是真领着两个女儿去见了付氏,付氏闻听得小程氏来意,一张脸立时拉得老长,垂着眼睑隔了半晌才叫了一声,
“文素!”
丫头忙应了一声过来,
“老夫人!”
“去把我那银匣子拿来!”
文素依言去取了银匣子,付老夫人伸手打开来,在里头翻翻找找,寻出一张银票来,让文素给小程氏道,
“即是你都开了口,我这做婆婆的也不能不管,这银子你拿去,省着些用!”
“是!”
小程氏满心欢喜的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那脸上还未绽开的笑容立时便又僵住了,
“这……婆母……这五十两……”
付氏眉头一皱,
“怎得……嫌少,程氏这偌大的家都是你在当着呢,如今举家要迁到南京,你竟拿不出银子来,还要寻我要,能给你都不错了,还敢嫌少!”
当真是要饭的还嫌饭馊,别当老娘不知晓,文儿这阵子在外头收的银子都给她捏着,便是那武明、武亮两兄弟暗地里给的银子,都在她手里呢!
嗤!装模作样跑到老娘这里来装穷叫苦,能给便不错了!
小程氏闻言强压了心头的怒火,暗暗咬了咬银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婆母说的是,媳妇定会……定会省着用的!”
“嗯……下去吧!”
付氏用五十两银子打发了小程氏,小程氏拿着那五十两银子回去,当着两个女儿一言不发,待二人回了院子,她自己却是回到房中狠狠哭了一场,许妈妈见状心疼的劝道,
“小姐您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小程氏伏在枕上一面抽噎一面应道,
“伤了身子才好,把这事儿撂了,他们谁爱去谁去,也省得我前后受气,两面不是人!”
许妈妈叹气道,
“您快别这么说,这么一大家子人,又这么多事儿,这眼看着便要迁去南京了,离了您可怎么成?”
小程氏气道,
“有甚么成不成的,把账再交回给那老婆子去,我不管了!”
许妈妈忙劝道,
“我的傻小姐哟,您熬了这么多年,好不易才能主持后宅中馈,就这么把权交回去,难道还想过那仰人鼻息的日子?”
小程氏哭道,
“交回去便交回去,我这五十两银子便能打发的主母,做着又有甚么意思!”
许妈妈道,
“小姐您这是没瞧出来么?老夫人就是在等着您这样呢,她把银子死死的攥着,就等着您撑不下去,自家将权往回交呢,您这一交权,以后到了南京要想再翻身,只怕便难了!”
小程氏闻听哭得更厉害了,
“这左也不成,右也不成,难道是要逼死我吗?”
许妈妈想了想道,
“小姐,这个……老奴这处倒是有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不过……却是要小姐低一低头……”
小程氏听了猛的抬起头来,
“妈妈是要我向那老婆子低头么,她就是个铁石心肠的铁公鸡,我便是跪着求她,也休想再从她那里弄到一文钱了,妈妈若是提她还是免了吧!”
许妈妈应道,
“老奴眼见着小姐在老夫人那里受了辱,如何还能再让您去,老奴呀……说的是大小姐那处!”
“那丫头……”
小程氏从枕上起了身,抬起泪痕满满的脸道,
“你让我去求那丫头,那丫头便能拿银子出来了?”
许妈妈摇头道,
“大小姐的银子可不能动,前头的事儿可是在那儿呢……”
顿了顿道,
“老奴的意思是说,您将大小姐带在身边,凡事支了她去出面,必比您出面要好……”
小程氏眉头一皱,
“她一个小丫头除了使蛮力打打杀杀的,又有甚么能耐?”
许妈妈应道,
“这您可是错了,大小姐的用处大着呢,这头一个,她在老爷心里的的确确是不同的,您如今与老爷不是正别扭着吗,有事儿不好明讲,倒不如借了大小姐的面给老爷一个台阶,老爷看在大小姐的面上,必是不会再端着了,这一来二去不就和好了么?”
小程氏闻言咬唇恨道,
“这也用不着她,我的媛祯和莲祯都能成!”
许妈妈笑道,
“二小姐和三小姐自然是能成,不过老夫人那处却是不能就这么受了委屈便过了,这银子还是得想法子要出来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可是不成,这事儿啊……只有大小姐能办成!”
说到这处小程氏总算点了点头,
“可……那丫头能听我的吗?”
许妈妈道,
“大小姐再是独成一体,她总归还是这家里的人,也是要跟着老爷去南京的,让大小姐出一出力乃是理所应当,便是老爷都挑不出理来,您便这样……”
说着凑过去嘀咕了几句,小程氏咬唇想了半晌,终是松了口,
“罢了!我宁愿去哄着那小丫头,也不愿去求那老婆子!”
小丫头再是可恶在家里也呆不了几年了,那老婆子身子硬朗着呢,只怕再有个十年八年是不在话下的,要真等到她入了土自己才翻身……
小程氏想到这时不由的身子一抖,打了一个冷颤,
“罢了!她宁肯让小丫头张狂一时,也不能让老婆子嚣张一世!”
想到这处小程氏便道,
“即是如此,便派人去请她过来!”
许妈妈见她受教便笑眯眯道,
“正是这个理!”
当天晚饭,武馨安果然被许妈妈请到了小程氏那院子里,小程氏见着武馨安笑得很是和蔼,
“这阵子事忙一家人少有在一处聚聚,今儿得了空,便叫人做了些好菜,我们一家子说说话!”
武馨安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只面上与她一样笑眯眯道,
“母亲费心了!”
小程氏拉着她的手往里领,
“一家人有甚么费心不费心的!”
说着话,二人进来便见武媛祯姐妹和武怀德兄弟都在,武显荣见着武馨安便欢呼一声上来拉她的手道,
“大姐姐,这阵子都不见你,我好想你!”
武馨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这几日在学堂里可是又顽皮了?”
武显荣笑道,
“大姐姐可别冤枉我,如今先生都骂周淮了,可是再没骂过我呢!”
武馨安一翻白眼,
“你们俩就是一伙的,他干的事儿,有一半都是你撺掇的……”
武显荣嘴一撅,很是不满道,
“不是我,真不是我!”
说话间这厢众人过来见礼,武媛祯与武莲祯姐妹见了武馨安,这心里的滋味可是五味杂陈,前头害武馨安不成,却被父亲给狠狠教训了一顿,二人这是左思右想没明白那洪志鹏,怎么就跑去了前头院子,还被父亲问出了实情!
武弘文将二人叫到书房询问时,二人初时还想砌词抵赖,只自家父亲那一双凌厉的眼神一扫,二人立时便心虚气短,吱唔不成言了,武弘文见状还用问么,那是勃然大怒将二人狠狠训斥了一顿,在他心里对大女儿是亏欠最多的,而二女儿与三女儿却是自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却没想到,到头来大女儿虽然鲁莽大胆,但行事却是光明磊落,倒是自幼知书达礼的两个女儿,竟会行那阴谋算计之事。
武弘文虽在官场浸淫多年,其中自然少不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那是对外人,那是对政敌又或是生死仇敌,却不应当是对自家的亲兄弟姐妹动那龌龊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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