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京城第一日就被禁足,自然是一件极其郁闷的事。

    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呢,谢君衍伤势如何了?灵宗史稿丢失,李牧歌有没有受到牵连?就连沈无双、沈万三的下落,也成了一个谜题。

    我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陈清扬和谢文良身上,他们两人在河间府办案,也不知查的如何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住在了六扇门之内。吕仲远不放心我们,怕我们乱跑,还特意派了一个官差来看着我们。官差姓钱名乾,张幼谦称他欠钱,这位仁兄三十多岁,好酒、嗜赌。

    三人在六扇门内没事干,于是就围炉烤火斗地主。

    在我俩的有意配合下,第一天,钱乾连赢十多把,赚了上千两银子,乐的喜笑颜开。要知道,在六扇门当差,像钱乾这种捕头,一年俸禄、算上油水外快,不过百两银子,我们一口气输给他这么多钱后,提出能不能出去溜达溜达。

    我们两人要溜出六扇门并非难事,但是缺少了钱乾的掩护,容易被吕仲远发现。所以,要出去,必须将钱乾买通。

    可钱乾一听,立马不干了,说这怎么行,大掌柜让我看着你们,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况且我还没有赢够你们钱呢。

    我心说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前一天尝到了甜头,第二天钱乾又信心满满的过来,说非要把我们手中的钱赢光,这一次不光要玩,还要玩大的。

    我说钱捕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豪赌伤感情啊。咱们差不多十两银子一把就差不多了。

    钱乾昨日赢的太轻松,对自己的牌技颇有信心,口中哈哈道,莫非你们不敢了不成?

    张幼谦说难道还怕你,今天就把你连老婆本、奶粉钱、棺材本都赢光!

    钱乾一拍桌子,说有胆量,今天咱们玩血战到底,谁先说结束,谁是孙子!

    我心说我盗圣门传人,今天不把你内裤赢光,我就不姓苏!

    两个时辰后,钱乾只穿着一条短裤,在房内瑟瑟发抖,爷爷,祖宗,能不能不玩了?

    我拨了拨算盘,说:钱捕头,我粗略了算了一下,今天你一共还输了一万三千七百三十两。咱们都是同事,我们把零头抹掉,然后四舍五入,一共一万四千两,拿钱吧。

    钱乾早已输红了眼,哪里有有钱,说你俩合伙出老千,我说口说无凭,证据呢?

    钱乾垂头丧气,说我没钱。

    张幼谦呵呵一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从今天起,跟大掌柜汇报我们行踪时,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当然你也别为难,就算我们活动,也不会离开京城的。

    张幼谦拿起纸笔,写了欠条,让钱乾签字画押。买通了钱乾,只要吕仲远不在,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了。

    两人被困了好几天,早已闷出鸟来,今日一出樊笼,复归自然,便准备去趟崇文门,去探视一下胡宗宪。

    自从通倭案之后,胡宗宪虽没定死罪,但被封了个太子少保,相当于变相软禁在京城之内了。

    一般来讲,太子少保是让人羡慕的职务,为太子师,那将是莫高的荣誉。

    可讽刺的是,如今明帝虽已四五十岁,至今却仍未立太子,那这个太子少保封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胡宗宪的府邸在崇文门东北角,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宅子还不如原先我租的那个苏宅,作为朝廷二品大员的府邸,这个院子显得有些寒酸了。

    别说二品大员,就是寻常的四五品的京官,每日府前车水马龙,拜访的人排起了长队。

    胡府门前可罗雀,唯有野猫三两只。

    府内没有护卫,只有三个老仆。我看到门外二楼之上,有几把绣春刀在上面喝茶,将胡府院子中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我与张幼谦上前敲门,递上了名剌,道:我们当年在金陵与胡大人有些交情,今日返京,前来拜访胡大人,还请大哥禀报一下。

    说着,顺手递上了一封利是。

    那门房听了,以为我们是外省来京想攀附权贵的,想投靠胡宗宪谋份差事的,这种情况在京城中很常见。他看在红包面子上,问,外地人?

    我点点头,算吧。

    门房摆了摆手,说你们可能来错地方了,如今的胡大人,可不是当年江浙总督的胡大人喽。你们要在京城谋生计,还是再想想别的路子吧。

    他故意将声音提的很高,让对面楼上的人听到。

    这门房倒也是出自好心,如今胡宗宪戴罪之身,有锦衣卫暗哨盯着,任何与他有来往之人,都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这其中道理我又如何不知,不过却仍然坚持,那门房没办法,只得说道,今日胡大人去崇文门西早市买菜去了。

    我说什么?买菜?

    门房说,不然呢?这里连个老妈子都没有,可不就他自己去买菜?

    我俩连告辞,去西早市赶了过去。

    才到菜市场,就听到有人敲锣打鼓,应该是跑江湖的把式,场子内,放着一块石头,上面插着一把剑,剑身一半入石。

    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都来瞧,都来看,亚瑟王,石中剑!只要十两银子,你们就有可能获得这把亚瑟王同款石中宝剑。

    张幼谦乐道,想不到这年头骗子越来越多了。我驻足,站立一旁,盯着那人,满是笑容。

    张幼谦问,你认识他们?

    我点头道:我五师兄和第一师兄。

    一年多不见,想不到两人竟也来到了京城,而且还跑到了这里来卖把式。

    五师兄敲锣道,只要你拔出宝剑,这柄石中剑就归你,得到这把宝剑之人,就是天选之子!

    第一师兄跟着道,对!不但如此,为了配合这把绝世宝剑,我们还赠送六步剑法、兄弟剑法、干爹剑法以及养生剑法,只要学会这四套剑法,足以纵横江湖二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让你一剑在手,至贱无敌!

    旁边有两个武者打扮的人问道,十两银子一次?

    第一师兄道,十两银子只是押金,你若拔不出来,这银子分文不少的退给您,若拔出来,这十两银子就当是我们兄弟讨了个彩头。

    那两个“江湖人”闻言心动,反正拔不出来不要钱,不如试试,于是交了十两银子,道,我来试试!

    一人上前,来到巨石之前,伸手试了试剑,那柄剑纹丝不动的插在石缝里,于是气沉丹田,双臂握剑柄,一声大吼,劲力外泄。

    轰隆!

    长剑拔出,整个石头碎为齑粉。第一师兄惊奇道,阁下好功夫,你果真是天选之子!

    那人竟无比惊讶于手中剑的威力,却不知方才是大师兄将一道内力送了过去。

    五师兄连忙将一个包裹递给他,说,这是配套的四本剑谱,这位大侠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在下姓詹名天佑,这柄剑真能让我无敌于天下?

    五师兄很诚恳的点点头,你只要勤于修行这四套剑法,尤其是是第三套,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肖华的。

    那年轻人欢天喜地离去,众人也都散了去。

    第一师兄掂量了下手中银子,道,走,换把剑,下个地方。

    我喊道,第一师兄,五师兄!

    那两人闻言,旋即大喜,上来一把将我抱住,大声道,原来是小苏苏(在在)

    我干咳一声,说,两位师兄,如今我好歹也是六扇门青衣捕头了,能不能称呼我全名,苏犹在。

    第一师兄道,好的,小苏苏。

    五师兄道,好的,小在在。

    我顿时无语,可偏偏又无法生气,这两个名字,是他们从小喊到大的称呼,以前虽然习惯了,但如今早已非昔比。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你已经功成名就,一个很多年没见的朋友,忽然在宴会中叫你刘壮实一样。

    张幼谦哈哈大笑,几乎快直不起腰来,小苏苏,小在在。我一脸冷漠道,很好笑吗?说着,将一道真气溢出体外,仿佛随时都可以发作一般。

    张幼谦连忙摇头,连跑出几步,说请容许我多笑几次。

    我懒得理他,转身对两人道,第一师兄和五师兄怎么来了,师父呢,他老人家也来京城了?

    第一师兄说,这次就我跟老五来的,倒不知你也来了京城。至于为何,他指了指菜市场,师父让我俩暗中保护胡宗宪那老头儿。

    我觉得奇怪,记得第一次见到胡宗宪时,他说与我师父有些交情,而且还竭力邀请我加入军方,虽然遭到我拒绝,那段日子,却也对我格外照拂。

    这次胡宗宪落难,我师父直接派出了两个师兄暗中保护他,可见他们之间的交情并不一般。

    我又问,师父和其他四位师兄呢?

    五师兄道:大师兄和二师兄去了江南,师父让他们去一趟通善寺,好像去找一个什么骨灰舍利子。

    我问道,天绝舍利?

    当日在通善寺,念慈大师曾经说过这天绝舍利的来历。它本是通善寺镇寺之宝,后来被天绝老人的徒弟枯木偷走后创立大空寺,前不久又失窃,通善寺遭到怀疑,甚至几遭灭门之祸。

    后来我去海宁,这天绝舍利下落并没有继续关注,没想到,大师兄、二师兄却为了这天绝舍利,也去了江南。

    我又问,那师父和其他几个师兄呢?

    第一师兄说,师父他老人家带着四师弟、六师弟去东海了,说是要去寻宝。

    我疑惑道,寻宝?

    第一师兄道,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找一个叫聚魂棺的东西,听着挺玄乎的。

    我也没来得及思考这些,就被一阵争吵声打断了。

    不远处,身穿麻布青衣的胡宗宪已是满头灰发,早已没有了久居上位的那股神气,就如一个普通老汉。

    他与卖肉的小贩计较道,你这人好没有道理,我明明付了一斤肉钱,你怎么说我没付钱?

    那小贩一脸泼皮相,说大家都来评评理,我刘三什么人,在这块卖肉十多年,从没有缺斤短两,童叟无欺,倒是你这个老头,吃不起肉就别买。

    这种市侩小人,平日在早市口嚣张惯了,估计是听胡宗宪是外地人,想要讹他一把。

    胡宗宪情绪有些激动,就要去抓刘三,刘三顺势抄起肉刀,就要动手。

    我连喝道,住手!

    刘三闻言一愣,看到我与张幼谦,今日我俩穿的是六扇门的捕快服,那刘三混迹京城,当然认出了,连忙一阵小跑,过来道,两位差人,这人买肉不给钱,还请大人做主。

    说罢,他又低声道,顺天府尹的小舅子是我二大爷,这个外乡人是个肥羊,他腰上那块玉佩不便宜,弄来咱们五五分,如何?

    我哦了一声,问,一斤肉而已,跟那个玉佩有什么关系?

    刘三低声道,要是两位官爷本来,我就准备来个碰瓷儿了,不过既然官爷来了,这事儿就更好办了,他要是不肯交出玉佩,就说他勾结江洋大盗,带到官府大牢去闻讯。

    我笑着道,这其中的门道,你挺清楚的啊。刘三低声道,小的是四合堂外八堂的人,也算半个江湖中人。

    我叹了口气,说老老实实卖肉,多好,非要整一些害人害己的营生。

    刘三疑惑道,什么意思?

    我说我尽力试试吧。

    我与张幼谦来到胡宗宪身前,还没等施礼,胡宗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两位小友,江南一别,好久不见,想不到神气更胜往昔了。

    我说若非胡大人,江浙两百万百姓,恐怕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替江南的百姓谢过胡大人了。

    我心中却有些不满,统领江南抗倭之战的统帅,却被人安了一顶通倭的帽子,真是大明朝的第一大笑话。

    刘三觉得有些不对劲,凑过来问,差爷,刚才的事儿

    我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于是对胡宗宪道,大人腰间玉佩,我想借来一观。

    胡宗宪倒也不含糊,将那块玉佩解了下来,递给了我。

    刘三眼神有些炽热,这可是上等的和田玉啊,在潘家园至少能卖八百两银子。

    这块玉佩外圆内方,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确是玉中极品,玉佩之上,雕刻着四个大字:镇国将军。

    大明建国之初,太祖皇帝为表彰功臣,向常家、徐家、胡家、蓝家分别赏赐了四块玉佩,胡家抄家后,这块玉佩又到宫中。

    三年前,台州大捷,明帝朱润泽一高兴,将这块玉佩赏赐给了胡宗宪。

    我将玉佩在刘三面前晃了晃,道,太祖皇帝御制,当今圣上御赐的玉佩,在你眼中就值八佰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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