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自八岁起便跟着父亲烧制砖瓦,绕着砖窑泥坑跑了四十年,活活将自己跑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砖瓦匠。

    而因着他烧出来的青瓦既光亮又耐用,且每块瓦都分毫不差的重达三斤,所以人送绰号陈三斤。

    久而久之,他的本名便没人再叫,而他也将陈三斤这个名号看做自身荣耀一般,每每有人叫起,总会仰着头回应。

    这一日,陈三斤照例来到砖窑,因着年近五旬的他教出了不少手艺好的徒子徒孙,所以他也不下窑,只做些监督巡视之类的活计。

    而当他刚刚将一个手脚笨拙的小工骂了个狗血淋头,准备稍作休息的时候,就听一个徒弟说有人找他。

    “什么人?”陈三斤气定神闲的背着手,一边看着劳作的徒子徒孙一边问道:“可是定制砖瓦?”

    “是衙门的公人。”徒弟忽地莫名打了个冷战,面色难看的低声道:“看着不像县里的人,一身黑色锦袍,让人看着有些后背发寒。”

    “黑色锦袍?”陈三斤闻言心头一惊,问明了来人所在,小跑着便去了,再没了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

    片刻工夫,陈三斤气喘吁吁地来到一间屋子外,稍稍整饬了一下衣着,这才小心的推门进去。

    而刚进门,他就看到一名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连忙跪地施礼,

    “草民陈海,叩见官爷。”

    “呦!陈把头这是瞧出来在下的身份了呀。”中年男子见状咧嘴笑笑,可眼眸中却泛着万载寒冰一般的寒光,“也好,省得在下多费口舌。”

    说着,中年男子一抖手,一块两寸大小的碎瓦片就当啷一声落在了跪伏地上的陈三斤面前,“看看吧。”

    陈三斤哪敢拒绝,连忙伸手准备拾起碎瓦片查看。

    可他刚刚抬起了一丝脑袋,就见面前那瓦片竟是土黄色,瞬间便如石头般僵在原地!

    “陈把头,你怕个什么劲?”中年男子见状嘿然一笑,指着碎瓦片缓缓道:“在下知道你是个知道分寸的,烧不出这种玩意儿。

    “所以呢,你就仔细看看这东西出自何处,最好能给在下个准信,免得在下白跑一趟。”

    陈三斤闻言心头顿时一松,连忙拾起残瓦,“草民必竭尽所能!”

    说罢,他便忙不迭的拾起残瓦细细查看。

    片刻后,陈三斤暗暗长出一口气,躬成一张弓一般的腰背也挺直了几分,“回官爷,这瓦不是砖窑里烧出来的,而是有人私制的。”

    中年男子闻言冷冷道:“嗯,还有呢?”

    陈三斤继续道:“这瓦烧制之前,当是经人用极重之物夯压过,是以才会这般沉重密实。

    “而这瓦色看着虽呈土黄色,可其中又蕴含一丝细微的金石碎光,所用泥土定是出自乱石丛生且鲜有草木之地。

    “有此特征之地多为戈壁或沙漠边缘,只是这些地方泥土粗糙不匀,砖瓦烧制困难,草民实不知如何烧制出这等瓦来。”

    “不用你知道怎么烧出来。”中年男子点点头道:“你就说说咱们怀宁府内,与你所说特征相符的地方,都有哪些?”

    “这等特征的地方……”熟知各地土壤特征的陈三斤略作回忆,立即笃然答道:“咱们怀宁府风雨顺遂,戈壁和沙漠几近于无。

    “不过在咱们怀宁府与定平府、庆元府及成华府的四府交界之地,有一处极其广袤的戈壁滩。

    “那里的泥土若是炼制砖瓦,当能练出与这残瓦相似的瓦片来。”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眸中光华一闪,顿时一抹水光荡漾开来,令陈三斤蓦然一阵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陈三斤却突然袭来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却发觉自己正手捧着最爱的紫砂壶,窝在屋中唯一的椅子里打瞌睡。

    细细回忆,陈三斤立时想起自己因有些疲累而来此处暂歇,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不禁摇头道:“喝茶水也能喝睡着,真是老了……”

    睡眼惺忪的陈三斤嘀咕一句又嘬了一口茶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而在砖窑外,离开砖窑的中年男子钻进了一个角落,随手在脸上一抹,整个人瞬间变化,变成了一个容貌娇俏的妙龄女子,正是阿黎!

    “戈壁滩……四府交界之地……

    “偏偏是另外两个世家和高手所在的三府,想来秘境很可能便在那里了……”

    阿黎沉吟片刻,忽然面露坚定,“得去打探一番!”

    打定主意,阿黎立即行动,施展遁术便向着陈三斤所说的四府交界之地去了。

    同一时间,相比奔波劳碌的阿黎,左章此时却悠闲惬意的很,享受着张世山一个劲的吹捧和感激。

    “左小哥,没说的!”张世山满面红光的拍着胸脯保证道:“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哥哥我绝没二话!”

    “那不是和原来没区别吗?”左章揶揄一句,饶有兴趣的看着傻笑不已的张世山,感慨道:“这心念通达之后就是不一样,这才几天,你就踏进气血境了?”

    张世山闻言,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肥厚的胸膛,话语中饱含感激,“还是多亏了左小哥你。

    “二老和我说了,你堂堂正正击败了张崇兴,替我出了口恶气,哥哥我这才能放下心中块垒,精进修为。”

    堂堂正正?

    我也想,可惜当时办不到,只能耍阴招……

    左章暗笑一声,转而问道:“不过,张大哥你有后续的修行方法吗?”

    张世山闻言面色一黯,摇头叹道:“没有……”

    我就知道……

    那探索秘境的差事,便算你一个吧……

    料到张世山会落入这般窘境的左章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便笑着宽慰道:“张大哥,过段时间我给你找一门神功妙法,保证让你修到通神境去。”

    “哈哈!那我便先行谢过左小哥的美意了!”听左章这般说的张世山哈哈笑着回应一句。

    不过他虽然心头高兴,却也没指望着左章真能拿出什么神功妙法,便礼貌笑笑岔开了话题。

    ……

    苍凉。

    荒寂。

    狂风肆虐,黄沙漫天。

    这,便是四府交界之地的戈壁滩带给阿黎的感觉。

    而当阿黎深入戈壁探索了三天之后,一无所获的她终于忍受不了从未停止过的狂风和漫天飞舞的黄沙,毅然决然的转身顺着来路折返,准备将这个苦差事交给令她不齿的某个秃驴。

    “呸!”

    想起左章,被戈壁滩弄得心情烦躁的阿黎越发不爽,低头吐出嘴里的沙子,掩口咒骂道:“死秃驴!都怪你,害得老娘这般狼狈,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一股狂风席卷而来,卷起漫天黄沙扑向艰难前行的阿黎,吓得她连忙裹紧斗篷伏在地上,遮掩口鼻闭紧双目,生怕沙子钻进眼鼻口窍之中。

    “兄长……二爷爷究竟在哪里啊……”

    “再走两天就到……”

    就在阿黎闭紧双眼等待狂风过去的时候,两个男子的对话声忽然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

    有人!

    狂风未去不敢睁眼的阿黎惊诧之下细细去听,却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和飞沙打在身上的轻响,人声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片刻后,终于熬到风沙过去,心焦难耐的阿黎立即跳起张望,却见四周依旧是黄沙遍地一片苍茫,哪里有什么人影。

    “不可能听错啊……”纳闷不已的阿黎蹙眉思索片刻,纵身掠上近处一块高石顶端,以手遮阳放目四望。

    片刻后,阿黎目光一凝,终于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原先视线不及的几块巨石后!

    那是两个策骑着两匹高大驼兽的男子,正向着戈壁深处行进,而看那两匹驼兽身上搭载的满满当当的行囊,似乎是两个商一般。

    然而听到他们对话内容的阿黎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商,心存疑虑之下思忖片刻,纵身掠下高石,顺着两人行进的方向潜了过去。

    过不多久,遁法玄妙的阿黎来到了两人身后,仗着本命神通让两人忽略了自己,凑到近前一边尾随一边听他们聊天。

    “兄长,二爷爷多久没有回府了。”两人中一名年轻些的男子好奇问道。

    “自从对外宣称身死之后就没回去过。”年长些的男子答道。

    “啊?”年轻男子惊道:“那岂不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十三年了?”

    “马上就十四年了。”年长男子叹道:“不过若能找到秘境,一切便都值得……”

    跟在两人身后的阿黎一听秘境两字,眼睛顿时一亮,连忙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年轻男子闻言撇撇嘴,“兄长,你这般语气,怕是自己都不信能找得到吧……”

    面容沉静的年长男子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转而说道:“二爷爷死后,就轮到我了……”

    “兄长!你……”年轻男子闻言正要说什么,就见年长男子伸手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家里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年长男子似是没看到年轻男子愤愤不平的眼神,继续说道:

    “到时候你就要负责给我送食水,所以趁着现在记熟道路,我可不想因为你的疏忽遭饥渴折磨。”

    面带愤懑的年轻男子终究还是没能吞下胸中郁气,咬牙皱眉道:“徒耗一百多年都没能找到,把兄长你填进去就能找到了吗!”

    “先祖既然留有遗命,你我遵从便是。”年长男子语气平淡道:“况且是抽签决定的,公平得很。”

    “狗屁的公平!”年轻男子见年长男子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顿时越发恼怒了,“主家一脉已经八十多年没有派人去寻秘境了!

    “一个劲的往这里送支脉弟子,任由我们徒耗年华,哪里公平了!”

    “秘境的机缘就是公平。”年长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平静的看着前方漫漫黄沙,“不派人进来,便意味着放弃了秘境。

    “二爷爷说过的一句话非常对,等到我们支脉找到秘境的时候,他们主家一脉就再也不会是主家了。”

    年轻男子闻言不敢置信的看着年长男子,好一会后才摇头喃喃道:“兄长你疯了,二爷爷也疯了,你们都疯了……”

    “也许吧。”年长男子依旧淡然,冷静的瞥了眼年轻男子便不再说话,继续驱策驼兽向着戈壁深处走去。

    而在两人身后,阿黎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丝心悸的感觉,下意识的远离了两人几步。

    两天后,当阿黎携带的食水用去大半,开始将主意打到两名男子所带的食水上时,就见两人忽然放缓了脚步,将驼兽驱赶到了一个两丈高的宽大岩石下。

    接着,两人便将驼兽背上的行囊卸下,搬进了岩石下方一个一人多高三人宽的洞中。

    遥遥看着的阿黎见状,顿时明白那里便是两人口中二爷爷的栖身之地,于是取出纸笔记下方位,偷悄悄的转身离去了。

    数日后,当阿黎身心俱疲的回到正心寺时,却看到左章正舒服的坐在桃树下,面前的矮桌上摆满了美食美酒。

    “死秃驴!”忍饥受渴的阿黎见状,心头瞬间涌起无限恼怒,一个纵身飞掠树下,瞪着眼睛就要开骂。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左章随手将一双筷子递到了自己面前,同时满脸堆笑的说道:“辛苦了,先吃饭再说吧。”

    “呃……嗯?”阿黎愣了一下,忽然发觉桌上酒菜却是一口未动。

    而看现在的时辰,显然已不是用餐的时间,心头顿时一跳,不敢置信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不然呢?”左章理所当然的笑笑,晃了晃手中的筷子,“你不要我可就都……”

    “算你有良心!”阿黎劈手夺过左章手中的筷子,眉开眼笑的坐在矮桌另一边,捞起酒壶狠狠灌了两口,这才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运箸如飞夹起饭菜往嘴里送。

    左章看着阿黎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盏茶工夫后,进食飞快的阿黎忽然动作一缓,饮食之间出现了几分从容,显然已经吃了六七成饱。

    左章见状笑笑,语气轻缓开口问道:“怎么样?查探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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