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 sep 11 14:41:00 cst 2014

    第十章:一触即发

    哑狼站在长宁身后,十几年如一日,这让长宁稍稍安心,已是此去经年,往事却历历在目。

    长宁自幼被两位师傅泡在药桶中,每天五个时辰,一泡便是五年, 为的就是打熬筋骨,伐毛洗髓,熬炼身体。后来她开始学习奇门兵法,排兵布阵,学习刀戟枪斧,骑射马术,光阴荏苒咬牙坚持倒也算是过得飞快,到了十岁那年,苏秦开始派任务,守门,巡城,放哨,举处皆是男人的营地里没人愿意跟一个女流小屁孩子搭档,倒是开她玩笑,看她笑话,骗她军饷的人多得司空见怪。长宁也不恼,只是将从无心大师处学来的战术,第一次运用在这帮老兵痞子身上,一招深入虎穴,打入“敌人”内部,经常跟着一大帮子男人们屁股后面打转,一起赌博耍懒,喝酒打架,唱歌发酒疯,赌博输得惨不忍睹,但这打架却是打出了威名,虽然未必次次赢,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已经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哑狼当时在军中是个低级士兵,和那些咋乎乎的男人不一样,从不说话,眼神也总是忧郁,当年哑狼二十岁,被苏秦唤着带苏长宁外出打探消息,遇到狼群,哑狼居然凭着几声狼吼与那群狼混成一团,狼眼里的亲切似是见了亲人,自那时她才知道哑狼一出生便失了双亲,是被一窝狼群带着养大,值到他六岁那年被一个老兵收养才别了这种野外的生活,但他哑狼的称号便在军营之中流传开来,甚至大家都不记得他的姓名,此后十几年,哑狼便站在长宁的身后,屡屡在死亡之带上并肩作战,将她从绝境无望中救出。

    军旅生活清苦,将士们常常会暗地里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比如取个外号,雷神、太监这些个称号都是拜将士们所赐,而苏长宁的波斯猫是哑狼取的,这些年下来,她已经能够看懂他的手势,他说她和她养的那只猫一样看着温顺却又爪子锋利利的,常挠人心头之恨。可苏长宁却并不这样认为,南陵国宗制严历,女子不得入朝为官,虽然会有一些微末小吏的职位留给女子,但能有小吏职位的女子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苏长宁虽然是个例外,其中阻隔辛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便如此,那个她用无数战攻堆砌起来的将军之职,可惜现在也给弄丢了,怕是朝中那些大臣们是高兴的要死,再也不用跟一个女子共出入,行尊礼了,如此,哪还有一点锋利的样子,只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长宁笑笑,不再想这些浮华之事,一边吩咐道,“造饭,吩咐炊事兵,晚饭做丰盛点,让士兵们都吃饱喝足了,好有力气打仗。”

    士兵们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黑暗深处。这时,只有闪闪烁烁的几盏巡逻灯火和偶尔响起的几声梆柝之声,不时打破这澜沧城的宁静。有时候,也会有一只狗在吠叫,激得更远处几只狗连绵呼应,好久才会吠声渐息。过了一会儿,呜咽的风中又有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异响,好像城中的房子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还有一种送终虫低扬婉转的吟唱,按着迷信说法,送终虫的鸣叫,意味着人之将死,大限将至。

    一声沉重冗长的吱嘎声在夜空中幽幽响起,有人大叫着不好,“护门小城被打开了,澜沧城城门被打开了。”

    早就蛰伏于夜色的北燕军从四处潮水般涌过来,骑兵领阵,分前中后三军,前军往两边一分,中军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北燕将池”,带着沉沉的杀气向着城门扑将过来,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铁蹄转瞬间便踏入了护门小城。

    商谊是此次战斗的指挥,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身后的士兵依次有序燃起火把,把黝黑的天空映成了一张红扑扑生动的脸。城门之外,设有半圆形的护门小城,与两侧城墙连在一起,护门小城上开一个小门,敌人想要攻城门则需进入护门小城,但护城小门地方狭小很难展开攻势,而守方可以居高临下四面射之,有如瓮中捉鳖,墙上交错开设两排孔口,供射击和刺杀之用。而不论是护门小城里,还是澜沧城外城,内城的主街道上均布满拒马,鹿砦、木蒺藜,和几排名为“参连织女”的铁蒺藜。外城的城墙之后,遍处木桩,两头尖锐,牢牢深入地底之下,围成一片让人望而生畏的防护栏。防护栏后是有经过改装既是挡板又能防箭的战车,一一连绵相连宛如城墙,只是每隔百步设有门,方便出入退守。战车后是射程最远的踏弩和腰弩队,他们后面是臂弩队,每3排弩手后面有一排大盾手,一排长戟手做掩护,各排各列之间均有走道以备出击和后退,一直绵延到各街各巷。而城墙的二侧,都立有两丈多高的飞楼,飞楼上有旗手,号手和瞭望手。

    商谊观察着战场,首批冲进护门小城的北燕军骑兵中招,护门小城里从沧山是弄过来的荆棘堆积如山,一时马匹嘶鸣,骑兵滚落,队形大乱,商谊手一挥,城墙上的弓箭手一时间百箭齐发,向着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北燕军射击。

    北燕军后面的步兵以锋矢队形逼进,几人推动的大盾并列在前,以作掩护后面的步弓手仰射,大盾间隙的强弩队也得以勉强行进,进入200步的强弩射程之后两边开始对射,那箭簇和弓弦回弹与空气相互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一个个士兵的生命倒下鲜血横流却又令人血脉贲张!

    敌人的十多辆蒙着牛皮的冲车正进入护门小城,把防护桩冲开,后面的敌人冒着连绵不绝的漫天箭雨,拖着铁耙犁把荆棘和铁蒺藜拢成一堆,为后方的人马开道,他们也知道苏家军历来作战英勇自己要面对的是虎狼之师,但似也无惧意,按部就班拔除拒马,一时之间深深打入地底的拒马旁边倒下了不少北燕军。

    无耐整个护门小城,澜沧内外城中各街各道都布满了拒马,鹿砦、木蒺藜,削尖的木桩,铁钉子,还有从沧山上砍过来的长短不一的荆棘,根本无法彻底清除,人马均是难以前行,以致后面进来的军队只能踏着前人和马匹的尸体,才得以前进分寸,又腹背受敌,箭矢如雨,死伤无数,但仍有一小部分人拖着满身刺伤入了澜沧城,战车后的南陵踏弩、腰弩队一时间弩矢齐飞,北燕军顾得了脚下荆棘,顾不了前方箭弩,根本保持不了队形出不了分毫力气,弓箭手勉强对抗,到最后也手忙脚乱丢盔弃甲者无数,领军的小将徐方身下的战马仰天长嘶不停,定是中了拒马的套子,又看着身边堆积起来的尸体无法前行,原本以为混于南陵的奸作趁夜开了城门,就该是北燕军长驱直入的时刻,料不想南陵留着这招请君入瓮,弄了个伤亡惨重得不偿失的地步,不由长枪一挥咬牙下令撤退,商谊一见哪那么容易让这帮王八糕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他叉腰来回走动,每到战争时便会下意识的翻着白眼儿,亲自领了一队士兵从后切入关闭城门,让那帮龟鳖孙子留在这儿吃西北风。

    失去后面自家军队源源的支援,又被切了后路,不比来时鼓点铿锵,真是败来如山倒,北燕军中一片狼狈,只能硬着头皮前进,却发现一时之间澜沧城中灯火全熄,南陵军的弓弩手、大盾手,长戟手都后退而去,借着夜色消失不知去向,徐方领着余军在城中四处窜动,时不时被从门中伸过的镰刀砍了马脚,或是被人从马上拉下来,鲜血淋漓,或是被人用长矛从门眼刺出,那些可怜的家伙脸色憔悴,眼里流露出内心的恐惧,在四周同伴的悲叫声中像是中了风似的痉挛起来,然后慢慢死去。

    小将徐方也未能全身而退,在内城中转了几圈,不知怎么就狭路相遇商谊,双戟对大刀,商谊此人善用戟,直刺,横击,奋扬俯仰,身兼五兵之利。商谊曾靠他的一双大铁戟和非凡的勇猛气质,几次救澜沧城于危难之中,也可谓是名声显赫、战功卓著。

    徐方自然要抵死相迎,一句纳命来尚未说完,商谊已经飞身下马,插上双戟,取短戟十数枝,夹在手中,商谊飞戟刺之,一戟出去,一人坠马,并无虚发,立杀数十余人,徐方身后小兵一见,立马弃了徐方,四散逃去。商谊旋又飞身上马,挺一双大铁戟,冲着徐方飞过去,双方短兵相接,一剁,一刺,一勾,一探或是一挂,几个回合下来,徐方的脑袋移了位,搬了家。

    第二天整理战场,收受北燕军死尸五千,降兵三千,战车弓箭盾牌若干。士兵们忙忙碌碌,割首级忙得不亦乐乎,南陵国重视军功,只要一个士兵在战争中杀死两个敌人拿首级报功,二个首级一个爵位,同时他为奴隶的父母可以当平民,伙食上,三级爵位的士兵每顿有精米,两级爵位的士兵吃的就是粗米,没有爵位的士兵吃得饱就算不错的了!

    苏长宁为这些死去的将士默哀。感叹世道无常,生死只在朝夕之间,就连素昧平生的人都相互仇恨,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一个简单又卑微的理由,能够支撑着活下去,这便是战争,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具冰冷冷尸体的战争。

    “苏都尉,这些死尸,你打算怎么处理?”周策敲了敲昏沉沉几乎一夜未睡的脑袋,过来站在苏长宁身边,“这些死尸城里不能埋,太容易引起温疫。”

    “用他们的战车,把他们的尸体给宁越送过去,我的一片心意,就算是当作见面礼好了。”秋日早晨的阳光淡淡的照进城池,温柔的撒在脸上几乎感觉不到,长宁懒懒的伸了个腰,就看见莫闻人在四处转悠,转着转着就转过来,对着长宁拱手道,“哎呀,都慰,这一场战争,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这些天我是夜夜做梦都梦到北燕军的马蹄声,真是一夕数惊,心胆俱丧,就怕你是徒有虚名,担不得重担啊……现在,哎,我真是有眼无珠,想当初要晋你为将军时,我还在墨王面前极力反对过,说只不过一介女流……没想到,我现在,是一介女流都不如啊!惭愧惭愧……”

    “将军别这么说,这一仗之所以会赢,还有将军的功劳,现在南陵国库空虚,无粮发放,而问天府还能每月按时足额发放我们军饷,军库补给充足,才让我们平时有钱有精力做足这些防御工程,你看这些拒马,鹿砦、木蒺藜,铁蒺藜,弓,箭,盾,戟,枪,矛等,哪些个不需要军库的补给,哪些个离得开莫大人您的支持。”顶着莫闻人惊愕的眼神苏长宁轻松的笑了,手一指,“唯一不值钱的,便是这沧山上遍处都是的荆棘,是最廉价又实用的武器。”

    三人站在一起会心的笑,身后便是战场这笑笑到最后便有些凄然,这时突然咕噜了一声,苏长宁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肚子, “我昨天晚饭就没吃,吃不下,这会儿终于有些饿的感觉了。”

    巡完城,苏长宁回去洗了脸,对着一大盆子脏兮兮的水傻笑,都说女子爱美,即便不是绫罗绸缎,粉红胭脂,起码也得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端庄大气一点,哪像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苏长宁朝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的打了几个耳光,到底是舍不得下重手。

    见到洗完脸、脱去战甲,卸去头盔的苏长宁,莫闻人,周策不由咧着嘴笑,长宁知道不怀好意,但也不恼,反正女人从军要恼要怒的东西太多,一个大脑面积都容不过来。

    “直到今天为止,我才相信这个军营是有女人的。”周策神容清癯,正喝着一杯水,态度悠闲从容,看着苏长宁打趣道,“女人天生就是用来被欣赏的,哪是用来被摧残的,苏都尉一直在这战场上,也不是个办法啊。”

    “周大人此话不通,将军之才自是要加以利用,留在军营,保家卫国,不然浪费了多可惜,况且现在还有战事在身,哪容你在这儿挖墙角。”莫闻人生怕周策打了苏长宁主意,想把她弄到和墉城去,当个清闲小官,就此无聊无妄了却一生。

    苏长宁正待说些什么,哑狼进来,在一张略微带刺的长桌上放了一盆子烤牛肉,几个馍,还有一坛子酒,外加指指划划。长宁扒过一个馍,咬了口,非常享受的模样,“哑狼说,上一个月正好是一年一度的野牛狂欢节,弄了许多上好牛肉,大家慢慢吃,尝尝哑狼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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