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耳少女话音一落。
整个甲板,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泰格沉默着摩挲手中的酒杯,没有接话,但明显是已经默认。
“海军本部?”
一旁的闪电抓了抓头发,有些茫然,“不会吧……我们又不是海贼,海军怎么会来抓我们呢?”
“是啊是啊。”
兔耳少女也连连点头,“而且海军和那些特工可不一样,还是正义的好人比较多吧?我刚离开佐乌的时候,碰到海洋风暴,还是几个海军大叔拼死把我救下来的哩……”
“太天真了,小家伙!”
还未说完,旁边一个满头白发的瘦弱老头,就用力一拄拐杖,怒声打断了她的话,“正义?我呸!就那些海军也配?”
“二十年前,我们一整个村庄,好几百人,就因为交不起粮食,得罪了王室,全被捕奴船带走,卖给天龙人当了奴隶!”
“一路上我们碰到了好几次军舰,拼了命的呼救,结果呢?”
“那些军舰上的海军,一听说是要送往玛丽乔亚的奴隶,就全都像是看见瘟疫一样,唯恐不及地避开了,任凭我们喊破了嗓子哭哑了喉咙都没有回头!”
提起当年的惨痛往事,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就全身颤抖,说着说着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
“我的女儿,我的妻子……还有整个村子里的大家,三百多人啊,都没能熬过来,到现在活下来的只有老朽一个人,要是当初那些海军军舰,哪怕有一艘选择插手,又怎么会,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没错!”
“狗屁的正义!”
“海军,也就是天龙人的走狗罢了!”
……
白发老人的话,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共鸣。
整整几千名奴隶。
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或是像老人那样,当初在贩卖路上对海军抱有希冀却最终陷入绝望,或是在家乡收过海军的欺压,甚至有一些奴隶,根本就是被一些海军中贪婪的蛀虫,亲手暗中卖给天龙人的……
当然。
也有一小部分奴隶,和闪电以及兔耳少女一样,对海军的印象并不糟糕,下意识地就想要为海军辩解。
但看到自己身上被烙下代表耻辱的飞龙蹄印,再回想起这些年,在圣地那猪狗不如的日子,一个个也都眼神黯淡了下来,沉默无言。
他们能怎么辩解呢?
又哪来的脸面发声?
作为成功逃脱的幸存者,他们纵然曾经经历过无数苦难折磨,但终归是足够幸运的极小一撮人,而这些年来,死在玛丽乔亚的奴隶,又何止是他们这几千人的数倍、数十倍?
有些十几岁大的少年,只是因为天龙人一时兴起,就被丢入了斗兽场,逼着和各种猛兽拼死角斗,最终被啃食殆尽,体无全尸;
也有刚成年不久的青春少女,满怀着对浪漫爱情的憧憬向往,最后却在白天被当成坐骑招摇过市,在灯火下承受百般凌虐;
还有懵懵懂懂的孩童,还未来到这人世间几年,就被烹煮煎炸,只为满足那些血脉尊荣的贵人们,一时猎奇而产生的口腹之欲。
而海军。
从头到尾,都对这一切清楚了然,却视若不见,名为圣地实为地狱的玛丽乔亚脚底下,不远处就是马林梵多,依旧到处飘扬着正义的旗帜……
何等讽刺。
“……”
汉库克低头蜷缩在角落,抿着下唇,脸色苍白如纸,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破旧的老照片,里面的黑发少年,正朝着镜头微笑,魅力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这还是五六年前,她被人贩子拐卖的路上,趁着那个女人不注意,偷偷从报纸上撕下来藏着的。
这是她还处在懵懵懂懂的孩童年纪里,就崇慕着的偶像,也是这五年下来,支撑她忍受各种折磨到现在,唯一的光。
从光线昏暗的捕奴船,到圣地玛丽乔亚的牢笼,少女不知幻想了多少次,照片里的男人,会在某一天,披着白色正义大氅,以救世主的姿态从天而降,将她和妹妹们解救出这人间地狱。
尤其是一年前的世界会议,她隐隐听说对方代提了海军元帅,作为海军的代表主持会议,将会在玛丽乔亚,逗留整整半个多月。
那段时间,她的期待也升到了顶点,几乎每个夜晚,都在攥着这张照片祈祷。
但一天天过去,一次次的希望落空……
直到现在,终于熬过了这两千个日日夜夜,自己都脱困逃出了,而幻想中的那个男人,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姐姐。”
旁边的两个妹妹,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好,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
饶是如此。
背后烙下的飞龙蹄印,依旧传来丝丝刺痛。
“呵……”
汉库克自嘲一笑,目光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断,双手猛地用力,将照片撕扯成无数碎片。
而后静静目送着拂过的海风,将碎片纷扬吹起,飘飘摇摇洒向大海,洒向天空,洒向天空之中,夕阳之下,那个静静悬浮,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男人……
嗯?
汉库克一愣,陡然瞪大了双眼。
是……是幻觉吗?
她起先有些困惑,但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高空中悬浮的那个男人,此刻面色极为复杂,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周围的其余奴隶们,最终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向着下方降落。
而周围的甲板上,也响起了奴隶们的惊叫:
“你们快看,天上有人!”
“好像是海军?”
“不好,飞过来了!大家小心,准备迎敌!”
……
啪!
在无数惊呼声中,诺夏轻轻落在了船头的撞首上,环绕在身后的雷霆双翼,悄无声息地散去。
甲板上陷入一片大乱,老人小孩们在同伴们的掩护下,慌慌张张撤向后面的船舱。
而年轻力壮的奴隶们,则纷纷拿起了武器,如临大敌地包围住了船头。
人群当中。
费舍尔·泰格本来第一时间也是神情大变,霍然起身,从桌子底下拔出了自己的长刀。
但当他冲到前面,看清楚眼前这张脸的时候,却是微微一怔,愣在了原地。
“果然是海军!”
“而且好像还是中将……可恶!居然一出动就是这么棘手的大人物么……”
“天龙人的走狗!竟然一路追到了这里,他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周围的奴隶们不少人面露悲愤,已经要冲上前去做殊死搏斗,但刚冲上前两步,费舍尔泰格已经是猛地扭头,拔高音量大吼道:
“大家不要动,先住手!”
虽然才相处仅仅一天,但泰格已经在所有人当中有了极高的威望,他这一嗓子吼出来,周围的奴隶们下意识就停下了冲锋的步伐,转头看向了他。
“海军大将候补,白龙诺夏先生……”
费舍尔泰格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盯着对面的诺夏,低沉开口,“您出现在这里,是奉了世界政府的命令,来抓捕我们回去的么?”
诺夏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从落下之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在泰格身后的奴隶们脸上扫过,这些饱受折磨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人们,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恐惧,有愤恨,有绝望……
也有极小一部分人,可能是最近两年才被关入圣地的,认出了他,眼中绽出不敢置信与惊喜的光华。
惊喜吗?
诺夏心绪万千,终于收回了目光,轻声开口:“没想到你也知道我的名字……费舍尔·泰格。”
“既然认识我。”他目光注视着泰格,“你觉得,我会干出这种事么?”
“……我也不敢确定,白龙先生。”
泰格被他看的浑身神经紧绷,下意识地将右手中的刀刃攥紧了些,涩声开口:
“我承蒙过您的救命之恩,要是平常,自然相信,一位为了素不相识的几个奴隶,就敢直接毁灭王室捕奴船的男人的人品。”
“但这次的事情,干系太大,既然海军连您都派出来了,恐怕世界政府已经是下了死命令吧……”
救命之恩?
我们俩之间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有救过你吗?
诺夏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泰格,没能想起前阵子的那场偶遇。
不过他这些年来,救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连他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泰格如果是哪次阴差阳错之下被他救过,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他很快便摇摇头懒得多想,没放在心上。
然而。
这种时候,无数人都在关注着他的神态,这一思量一摇头落在奴隶们眼里,顿时让不少人咯噔一下,心凉了半截。
“果然吗……”
泰格的神情也黯淡下来,但下一刻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开口:“看来和我猜想的异样,您现在身上承担着很大的压力,必须得遵循世界政府的命令。”
“白龙先生!”
他踏前一步,决然道:“我才是这次玛丽乔亚纵火的主犯,世界政府现在对我肯定是恨之入骨,您就斩下我的脑袋,拿回去交差好了!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船上的其余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请您能放他们一马……”
“说什么呢,泰格大哥!”
后面里面响起奴隶们的怒吼:“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怎么可能牺牲你一个人,来换大家的性命啊!”
“就是,而且就算您主动自首,这个海军肯定也不会就怎么轻易放过我们的!”
“还不如大家跟随你一起拼了!反正老子这条烂命,也是您救出来的!”
“就是,他也就是一个人而已,和他拼了!”
……
一时间,群情激奋,甲板上大有失控的架势。
一些认识诺夏的奴隶,譬如黑发少女汉库克,和她的两个妹妹,想要争辩安抚同伴,但奈何人数太少,很快就被淹没在喧嚣的浪潮当中。
最后。
还是泰格抬起了手臂,向下一压,制止了周围的人们。
“一群笨蛋……”
甲板上安静下来,费舍尔泰格环顾着周围这一张张不甘的脸庞,心中不由一阵感动,面上却苦笑着喃喃,“都在说什么傻话呢……”
和眼前这位白龙拼命?
那天在鱼人岛,他就向甚平和阿龙,打听清楚了诺夏这些年来的辉煌战绩。
他无比清楚,别说几千个奴隶联合起来,哪怕人数再翻上十倍百倍,几十万奴隶对一个,结果也没有任何悬念。
在这种等级的世界顶级强者面前,单纯的人数堆叠,没有任何意义。
反抗是没有成功可能的,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对方到底肯不肯放他们一马,又或者说,同不同意只用自己一个人来抵罪……
“一个小时。”
淡淡的声音,在这时候从背后传来。
嗯?
泰格错愕地扭过头,看向诺夏。
“你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诺夏竖起一根食指,“现在立马改向,一个小时内,全速向着西南方向前进,我会安排周围的海军舰船离开那片海域,等过了夜晚,你们就彻底安全了,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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