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饮了口茶,笑眯眯的说:“弟子尚需温习功课,争取早日考中贡士,两个徒孙就有劳恩师大人您,多多的费心了。”
汤炳的脸皮够厚,连眼都不眨的说:“老夫既能教出解元徒儿,区区孩童而已,何足挂齿?”
现在,如果玉柱要带走两个皇孙,汤炳真敢拍桌子骂娘。
汤炳教学生的方法,其实和康熙的手段差不多,都是可怕的填鸭式。
每天抽查背书的情况,背不出书的皇孙,就捉住他的哈哈珠子的小手,狠狠的打二十下手板。
再逼着皇孙朗诵一百二十遍,外加背诵一百二十遍,直到完全背熟为止了。
这种教育方法,虽然很粗鲁,也很野蛮,但是,还真管用。
康熙的诸多儿子里边,就算是最没文化的草包十阿哥,也能完全看得懂公文,甚至还可以写几句歪诗。
“那好,两个徒孙就教给恩师大人您管教了。”玉柱乐得一身轻松。
说实话,他不过才虚岁十六而已,就算是耐心极佳,也懒得成天教小毛孩子读书。
反正吧,让汤炳和皇孙们多多亲近一些,绝无坏处。
皇孙们来读书,这才几天呀?
七阿哥的府上管家,已经来给汤炳送了好几次礼物了。
五阿哥就更绝了,居然送了个十七岁的俊俏丫头,给汤炳暖床。
那俊俏丫头送来的当天,可把玉柱的师母周夫人,气得浑身直发抖。
只是,五贝勒爷为了感谢汤炳的教导儿子之恩,赠送的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可谓是名正言顺之极。
周夫人就算是再不爽,也不敢拍案而起,拒绝那个俊俏丫头进门。
这些日子,汤炳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心情好得很呐!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汤炳,笑吟吟的说:“照老夫的看法,你已经万事具备,只欠再入贡院了。嘿嘿,你现在需要的不是闭门苦读,而是放松放松身心。”
这话一语双关,余味无穷,桃色气息颇浓!
玉柱抿唇一笑,汤炳已经四十多岁了,尚能老树发新枝,梨花压海棠,得意是难免的。
眨个眼的工夫,就到了春节。
旗人,大多好面子,爱热闹,过春节的迎来送往,至少要连闹一个月。
旗人过的春节,也就是现在的立春,重点也是前一天,叫报春。
报春,就是旗人的除夕,这天一定要热热闹闹地过。
这个时代,真正豪奢的只是少数掌权的旗下大贵族。
家里人丁众多,每月只能拿固定银子,勉强糊口的普通旗人,其实占了绝大多数。
报春这一天,四九城里的普通旗人,会先将韭黄、肉丝、粉丝、豆芽菜、嫩菠菜炒在一起,称为合菜。
一般的旗下人家,也吃不起肉。但是,旗人爱面子,在合菜上面盖上一张摊鸡蛋饼,就成了“和菜戴帽儿”,还取了个吉祥的名儿:金银满堂。
四九城里的正宗旗人,从不说鸡蛋,都叫鸡子。鸡子,就算是荤菜了。
旗人就是讲究,喜欢起雅名儿。摊鸡蛋就叫摊黄菜,鸡蛋炒肉叫木樨肉。
南方人到了四九城里的饭馆,听见伙计报菜“窝果子”,以为是一种点心,结果端上来的却是荷包蛋。
玉柱的家里,从曾祖父佟图赖算起,都不是真正的旗人。
隆科多是个混不吝,李四儿是个泼辣破落户,玉柱是个魂穿的现代油腻大叔,玉烟是个没规矩的小妞妞。
反正吧,在家里,大家怎么顺嘴怎么来。各种胡乱的叫法满天飞,完全没有正经旗人的那种穷讲究。
实际上,类似隆科多这种掌握大实权的满洲重臣,家里有的是钱,哪天不是在过年呢?
再加上,玉柱家里的人口稀少,满打满算,就四个正经的主子。
往年,李四儿为了凑个热闹,总是把刘嬷嬷、红梅她们,一起叫上了桌子。
隆科多明知道乱了规矩,没有了章法,也不敢吱声。
李四儿真恼了,顺手拿了鸡毛掸子,就敢把隆三爷抽得满屋子乱窜。
从报春这天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六,半月无大小。哪怕下人犯了错,也不作兴当场打骂,要等节后再算总帐。
旗下人家报春之夜,也就是除夕之夜,讲究的是“熬年”。大家都守到天亮,才能去睡觉。
闲着也是闲着,隆科多便拉着玉柱,喝茶,磕瓜子聊天。
“这一次,皇上给你赐了字,嘿嘿,妙用大无穷啊。”隆科多拈须,得意的一笑。
康熙哪怕再圣明,依然中了他的招。
会试之前,今上特意给玉柱赐了字。其中的内涵,足够会试的主考和同考们,思考半个月的了。
康熙惩罚官员们,经常性的有个罪名,妄揣圣意。
但是,不揣摩圣意,怎么投其所好的升官发财呢?
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皇帝公开说,不许猜朕的心思,谁乱猜就收拾谁。
实际操作的规则却是,谁猜准了皇帝的意思,谁就飞黄腾达,无一例外。
玉柱微微一笑,隆科多的厉害,康熙临驾崩前,都还蒙在鼓里吧?
“多谢阿玛的关爱。”玉柱再不认同隆科多的张扬和贪渎,这一声阿玛也是叫得心甘情愿。
“你是我的亲儿子,又不是捡来的野种,何须言谢?”隆科多不高兴了,瞪着玉柱,训斥道,“我养你到十六岁,你看我何曾乱花过多少银子?不都在你额涅的兜里揣着么?你额涅要这么多银子干嘛?不还是为了你么?”
隆科多异常之重男轻女,玉烟顺理成章的被他忽略掉了。
在隆科多看来,玉烟是个小妞妞,将来选个好婆家,陪嫁给丰厚一些,也就是别人家的儿媳妇了。
玉柱,才是隆科多和李四儿可以依靠养老的顶梁柱!
李四儿最忌讳野种这两个字了,她猛一拍炕桌,怒道:“玉柱是野种,那我是什么?”
自古一物降一物!
连亲爹都敢打的隆科多,偏就怕了李四儿,他连连摆手说:“我是说,我捞回来的银子,都给他娶媳妇来着。”
“哼,那玉烟呢?”
隆科多格外的疼爱玉柱,李四儿心里其实很舒服了,却故意拿玉烟出来说事儿。
“嗨,我亲生的小妞妞出嫁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一抬都不能少的。”隆科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盘算着,顶多也就是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了,绝不可能再多。
李四儿的兜里,藏着五百万两之巨的脏款,其中的绝大部分肯定是给玉柱的。至于玉烟嘛,四十万两的嫁妆也就到头了,这是她心里的底线。
除非是独女之家,这个时代的父母,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有极其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少有例外。
“阿玛,额涅,你们说什么呢?再混说,我不陪着你们熬年了啊。”
玉烟才九岁而已。但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普遍早熟,她已经知道不少事儿了。
“爷,紫檀木还不够,多捣腾一些家来。”李四儿很满意隆科多疼儿子的态度,嘴上却始终拿玉烟出来说事儿。
这个是正经事,隆科多赶忙应了。
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只要真有爱女之心,都会从女儿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点点的收罗上等的好木料和珍稀的珠玉材料。
有些顶级好木料,比如说,紫檀木、黄花梨木或是大红酸枝木。这可是,临时花多少钱,都难买得到的好东西。
做父母的,必须在平日里,很费心思的一点点的收集起来。
到了女儿出嫁前,派专业人士量了新房内的各种尺寸,再请内务府或是工部辖下的能工巧匠,帮着打制家具。
在大清国,不可能存在特别厉害的民间木工高手。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真有本事的能工巧匠,都被官府强行弄了去。
改开后,国家有钱了,国家文物局和故宫博物院,都想修复故宫里的烂缺地砖。
结果,国家文物局派专家,在全国范围内找了个遍,却无人可以做到修旧如旧,那就只能任其一天天的烂缺下去了。
说白了,宫里的特殊烧窑制砖技术,已经彻底的失传了!
“嗯,好儿子,该帮你做的,能帮你做的,阿玛我都帮你铺垫好了。没办法,阿玛能做的也还有限,不可能再多了。”
隆科多暗道可惜不已。若是他的嫡亲姐姐,四阿哥的养母孝懿仁皇后,还活着的话,可以提前在皇帝那里做的铺垫,就更多了。
可惜鸟啊,宫里的这位佟贵妃,只是姓佟而已,并没有真正的走进康熙的心里去。
玉柱绝不是道德表,更不是有权不用的傻蛋,他是打心眼里感激隆科多为他所做的一切。
“阿玛,儿子就不说谢了。”
真正的骨肉亲父子,说谢,确实就生分了。
隆科多心下大乐,摸着下巴,得意的笑道:“好儿子,你真给老子提气。那些以前瞧不起你阿玛的老家伙们,好多都主动和我打招呼了,张嘴就说,隆老三啊,你生了个好儿子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这一夜,隆老三家的四口人,围坐在炕桌旁,共叙天伦之乐。
一更三点的夜禁暮鼓敲响不久,门房突然来报,老太爷身边的大管家佟六来了,正在门房里候着。
“叫他进来吧。”隆科多听说佟六来了,不禁脸色一沉,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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