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食很丰盛,因为赵四郎是半个自己人了,又“帮忙”杀了猪,胡家半卖半送地让他拎了一大块肉、猪骨、猪手和肝肾杂碎的回家。

    回来的路上,还被邻居们善意的调侃,赵家养的儿子能换肉吃了~~

    妯娌们齐心协力,不一会儿厨房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林氏有了身孕,也不影响做菜……其实在乡下,做菜算是比较轻省的活了。

    她用猪骨、萝卜熬了一罐汤,从猪头肉里拆出瘦肉来剁成肉末,大锅里煎好豆腐,把肉末和高汤倒进去一起煮,让豆腐吸满肉汁,撒上葱花出锅。

    这豆腐比肉还香!

    接着又捞出煮得软烂的猪头皮、猪耳朵,切成薄薄的片,和蒜泥秋油拌了大大的一盆。

    张氏做了一道腰肝合炒、最后再炒一盆大白菜……

    老赵家做菜,不讲精致,首先要讲分量。这大盆大盆的,看着就实在,才能填饱这一屋子壮丁的肚皮。

    周家平时也不大买肉吃,买两块豆腐都算改善伙食了。

    也就最近赵三郎常去杏花村卖豆腐,时不时给外婆家送,才实现了豆腐自由。

    看到这满满一桌的肉,大舅母眼睛都绿了,一时间忘了借钱的事,敞开肚皮吃了起来。

    周强、周宝也都是吃饭不用人让的,和赵家兄弟比赛一般,风卷残云地把肉往嘴里塞。

    七郎抱着一个猪蹄啃,啃得满手满脸的都是油。

    张老太太和周氏慈爱地看着他,一个挑了好些肉在他碗里,省得他啃完猪蹄,肉都被人吃光了;一个拿了块干净的抹布来给他擦手。

    七郎嘴里都是肉,含糊着道谢,显得小脸更加圆嘟嘟,大大的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瞧我们幺儿的样儿,跟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子一模一样。”张老太太喜滋滋地说。

    大舅母百忙之中抽空插嘴:“那是有得吃!你给我们家娃儿天天吃肉,也长得可爱!你看阿仁几个,就长得没七郎那么好!”

    乡下人家的娃儿,有几个长得像七郎这样白胖白胖的?

    张老太太哼道:“那也是我外孙厉害,自己挣的钱买肉吃!今天的肉是谁挣的?是七郎!”

    张氏笑道:“外婆说得对,七郎最厉害!我们都享他的福了!”

    孙氏和林氏想到自己碗里的肉确实是七郎挣的,原本心里微微的不舒服也消散了……两个老的确实偏心七郎,但也没亏待他们。

    大舅母挑拨离间失败,在桌底下踢了周大通一脚。

    周大通埋头吃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夹在老娘和媳妇中间几十年,早习惯了装聋作哑。

    虽然吃得心满意足,大舅母走的时候还是嘟嘟囔囔,好像赵家欠了她多少钱一样。

    小舅舅周小石拉着七郎到一边,叮嘱:“你们小娃娃开杂货铺,买铺子不是小事,要和大人商量。”

    七郎点头:“知道~铺子的事让刘家去寻,反正刘植也有份。先生说了,我现在的正业是读书,挣钱的事也不着急。舅舅,我现在对钱不感兴趣!”

    他已经是有钱人啦~~

    周小石失笑:“小机灵鬼!”

    不远处,大舅母一家似乎为什么事又吵了起来……

    周小石叹道:“所以说成亲有什么好?有了大嫂,连大哥都没了。娶媳妇就是最大的骗局,我是绝不上这个当的。”

    七郎老气横秋地说:“也不全是这样的,关键是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甥舅二人对视一眼,动作一致地摇头叹气。

    周小石叮嘱了几句,追上张老太太离开了。

    见周家人都离开了,周氏才垂头丧气地说:“想让你外婆、舅舅们一起高兴高兴,偏偏来了个扫兴的!”

    赵老汉坐在门槛上,对儿子们说:“也是五百贯太扎人眼,怪不得人。你们外婆的话是对的,谁来借钱都不能借,开了这个头,后面的窟窿就堵不住了。”

    赵大郎率先说:“爹放心!阿仁他舅舅娶亲,我们家按风俗随礼就行了……那是他娘故意说的。”

    赵二郎也说:“我老丈人家就是修一修屋顶,我过去帮两天工就行了。”

    赵老汉点头:“就是这样,亲戚间该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不能因为有两个钱就咋咋呼呼的了。”

    突然之间暴富了,赵老汉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既要担心有贼来偷,又要担心亲戚来借……又担心儿孙从此偷懒不干活,实在是太操心了。

    这县令也是,送就悄悄的送,为啥子那么张扬的呢?

    七郎趁着天色还亮,拿出纸笔来教侄子、侄女识字。

    听到爹和哥哥说话,他转过头说:“爹!其实五百贯也没有多少,还不够富贵人家做一件冬衣的呢!我听说有的人家做狐裘,只要狐狸腋下的毛,叫做‘集腋成裘’。还有马,一匹好的马,一千贯都买不到呢!”

    爹娘实在不必紧张成这个样啊!

    赵老汉张口结舌,所以对县令来说,这五百贯其实不过是小钱,用不着偷偷摸摸?

    七郎像大人一样的叹气,对家里人说:“有人说钱的事,就说要给我们几个读书,不就得了?读书是正事,谁还能拦着?”

    要认真供几个孩子上学,还要考学考官的,五百贯确实不够了。

    七郎对阿仁几个说:“先生说,一天不练字,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字,人人都知道。你们每天和我一起练字吧!”

    阿仁举手:“幺叔,我看你有三天没练字了!”

    “……我这三天服徭役呢!”七郎拿出叔叔的气势来,板着脸说:“反正,读书是不能偷懒的。”

    “那就真的供阿仁他们读书?”赵大郎和赵二郎问。

    赵老汉咬牙点头:“供!只要他们能读出个结果来,就是考什么国子监,我们也供!”

    又对阿仁和阿义说:“你们要听幺叔的话,可不能像你们爹一样!”

    赵大郎和赵二郎尴尬地挠了挠头,爹又要翻旧账了。

    他们小时候是去学堂读过两年,但是没学到什么。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家里活多、弟弟也多,他们上学还要背着弟弟,散学赶紧回家干活……家里又舍不得买书和纸墨,能识得几个字都算不错了!

    到了夜间,赵老汉依依不舍地拿出二百贯钱来,交给七郎。

    “唉,这么多钱,你拿都拿不动,藏哪里呢?万一丢了怎么办?还是爹帮你收着,你要用再问爹要。”赵老汉劝说着。

    七郎不为所动:“你们闭上眼睛,我说睁开再睁开。”

    赵老汉和周氏都闭上了眼睛。

    “爹!你的眼睛有一条缝!”七郎鼓着脸,“你转过身去!”

    赵老汉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竖着耳朵听七郎往哪里藏钱。

    可他还没听到什么动静,七郎就说:“行了,藏好了。”

    赵老汉转过身,和周氏一起在床上翻了翻,还真的不见了?

    他们家幺儿会变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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