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和尚当然不会是罗中的弟子。
作为好友，陈敷知道罗中精擅玄学，集儒道两家之长，对佛学是不甚了了的，但另一个小娃娃，年纪又实在太小了些。
难道罗中放弃挣扎，把誓言扔沟里了？
七郎见到陈敷夫妇，也有一点惊讶和犹豫。
他听先生说陈敷是他的好友，还以为陈敷跟先生一样，是一个年过不惑的人。
可眼前的陈大人，只有三十上下的样子，跟他大哥年纪差不多。
所以这是先生的忘年交？
可是……该称“叔叔”还是“大哥”呢？
想了想，七郎还是决定按辈分叫……村里阿旺的女儿，比他小两岁，得叫他“七叔公”呢！
“陈叔叔，我是罗先生的入室弟子赵全。我随慈惠禅师进京，目前住在兴国寺。这是禅师的弟子圆通。”七郎乖巧地行礼，笑道：“我听先生说，陈叔叔最博学多才了。我家今年养了猪，先生教我们劁猪，他说还是跟您学的。”
会劁猪博学多才？
说到劁猪这件事，陈敷就很自得了：“若论劁猪，你家先生不如我。其实猪要养得好，不仅仅劁就可以了，还要讲究饲养……”
陈夫人轻咳了两声，陈敷顿住，他跟个小娃娃分享养猪的经验作甚？
如此深奥的学问，小娃娃哪里听得懂？
陈敷正了正神色，先和圆通气地见礼，然后请他们入座、命人上酪浆和点心。
入座之后，陈敷才和蔼地说道：“我和你家先生，也有好多年不见了。你是他的入室弟子，比刘茂还亲近。他当年和我叔父一样，在先皇长子府为官……这些年在华阳过得如何？”
满腹经纶的罗中也靠劁猪为生了？
七郎笑道：“先生过得挺好的。他很喜欢天明村，村里人也都很尊敬他。又收到像我这么聪明的弟子，足以实现平生所愿了。”
陈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七郎，怀疑地说：“你先生当年曾立誓，要教出高中一甲或名扬天下的弟子。贤侄想必是一甲之才了？”
七郎怔了怔，他没听先生说过这个誓言啊？
难怪先生说他能科举就科举，不能科举就出家……做高僧也是名扬天下。
但七郎是很自信的，他是全益州最聪明的孩子，连萧县令都夸奖过他，四舍五入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孩子了……一甲就是前三名，有啥难的？
因此，他昂着头说：“我觉得都不难吧！”
陈敷和夫人怔了怔，都笑了起来……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七郎觉得陈敷在嘲笑他，一本正经地说：“至少名扬天下不难啊！比如陈叔叔养猪，可以写一本像《齐民要术》那样的农学著作，叫《母猪的产后护理》啥的，一样也能名扬天下啊！”
陈敷止住笑，认真地看着七郎，发现七郎似乎是真心这么认为，并不是在取笑他……
孟津陈氏世代官宦，他叔叔都还是先帝长子账下官员，他却沦为养猪的官员，成为士族中的笑话，如今终于有人认同他了！
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陈敷态度更热情了，邀请七郎到陈家郊外庄园住，那里也养了上千头猪……又跟有眼光的赵七郎分享养猪经验！
“我家住在升平坊，是这里出城比较方便。认真说来，许多高官也未必有我富有呢！”陈敷自得地说，“我养的猪，肉质肥美无异味，城中食肆无不抢购。要不是朝廷征召我入司农寺，我才不去养什么官豕，专心养自家的更好。”
陈夫人有些尴尬，她觉得在故人弟子面前不谈仕途大谈养猪，实在有些丢人了……
七郎双目发亮：“我早就觉得养猪能致富了！汉朝有马皇后，她娘家兄弟五人都经营养猪业，当时民谣‘苑中三公，馆下二卿。五门嚄嚄，但闻豚声’，可惜我家猪食不够，养得少。”
陈敷高兴地说：“我跟你分享一个秘诀，我从城中各食肆收泔水，煮沸之后喂猪，就解决猪食的问题了。”
陈夫人听他们一老一小说得起劲，无奈地插嘴：“因为你是司农寺的官员，食肆才低价将泔水给你。若是寻常人，哪里收得到呢？”
七郎笑道：“这个法子很好啦！以后我家自己开食肆，就可以养更多的猪了。”
陈敷也笑道：“我看贤侄很有天赋，不如去信一封给你家先生，就说你留在京中，随我养猪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写一本农学专著，就是完成老罗的誓言了。”
七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只是想养猪致富，不想做养猪的官。
陈敷对七郎是相见恨晚，留七郎和圆通吃了饭，才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出门。
圆通和七郎走到门口，恰好遇到一个中年人进来。
“叔父？您来了？”陈敷和那中年人打了个招呼。
此人是陈敷的叔叔陈展业，当年凭着出身名门、少有才名，征辟入先帝长子宫中为官。
陈展业一心一意为皇长子效命，一力主张先帝立皇长子为太子。据闻立太子的圣旨都写好了，皇长子却突发恶疾身亡。
他们这些属官一夜之间失了主公，树倒猢狲散、还担心被新帝算旧账，惶惶不安。
陈家深刻地意识到，做官没啥用，尽给自家招惹祸事，还是做个田舍翁，养猪种地保平安。
陈展业随意地和陈敷打了个招呼，得知了七郎和圆通的来历，和蔼笑道：“兴国寺是不能吃肉的，你们想吃肉了，就来陈家吧！”
七郎和圆通笑着道谢，高高兴兴地走了……他们再去买一些好吃的，就要出城回兴国寺了。
等七郎和圆通一走，陈展业飞快地把门一关，抚着胸口道：“阿敷，你立刻辞官！咱们回家养猪！当官惹祸啊！”
陈敷纳闷地说：“叔父，我当这个官，也是养猪啊！辞不辞也没啥区别吧？”
辞了官，收泔水就没那么方便了。而且他刚升起了名扬天下的心思，以司农寺官员的身份来写农书，更容易被人认可吧？
陈展业怔了怔，大侄子说得好像挺有道理？辞不辞官，都是养猪啊……
“总之，你少和那个和尚接触，老老实实地养你的猪。”陈展业哭丧着脸，“咱们家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啊！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梦见被人推出去砍了！”
陈敷虽不知叔叔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也心有戚戚地点头，叔侄俩抱头痛哭。
李二陛下：……一家子被害妄想症。
作为好友，陈敷知道罗中精擅玄学，集儒道两家之长，对佛学是不甚了了的，但另一个小娃娃，年纪又实在太小了些。
难道罗中放弃挣扎，把誓言扔沟里了？
七郎见到陈敷夫妇，也有一点惊讶和犹豫。
他听先生说陈敷是他的好友，还以为陈敷跟先生一样，是一个年过不惑的人。
可眼前的陈大人，只有三十上下的样子，跟他大哥年纪差不多。
所以这是先生的忘年交？
可是……该称“叔叔”还是“大哥”呢？
想了想，七郎还是决定按辈分叫……村里阿旺的女儿，比他小两岁，得叫他“七叔公”呢！
“陈叔叔，我是罗先生的入室弟子赵全。我随慈惠禅师进京，目前住在兴国寺。这是禅师的弟子圆通。”七郎乖巧地行礼，笑道：“我听先生说，陈叔叔最博学多才了。我家今年养了猪，先生教我们劁猪，他说还是跟您学的。”
会劁猪博学多才？
说到劁猪这件事，陈敷就很自得了：“若论劁猪，你家先生不如我。其实猪要养得好，不仅仅劁就可以了，还要讲究饲养……”
陈夫人轻咳了两声，陈敷顿住，他跟个小娃娃分享养猪的经验作甚？
如此深奥的学问，小娃娃哪里听得懂？
陈敷正了正神色，先和圆通气地见礼，然后请他们入座、命人上酪浆和点心。
入座之后，陈敷才和蔼地说道：“我和你家先生，也有好多年不见了。你是他的入室弟子，比刘茂还亲近。他当年和我叔父一样，在先皇长子府为官……这些年在华阳过得如何？”
满腹经纶的罗中也靠劁猪为生了？
七郎笑道：“先生过得挺好的。他很喜欢天明村，村里人也都很尊敬他。又收到像我这么聪明的弟子，足以实现平生所愿了。”
陈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七郎，怀疑地说：“你先生当年曾立誓，要教出高中一甲或名扬天下的弟子。贤侄想必是一甲之才了？”
七郎怔了怔，他没听先生说过这个誓言啊？
难怪先生说他能科举就科举，不能科举就出家……做高僧也是名扬天下。
但七郎是很自信的，他是全益州最聪明的孩子，连萧县令都夸奖过他，四舍五入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孩子了……一甲就是前三名，有啥难的？
因此，他昂着头说：“我觉得都不难吧！”
陈敷和夫人怔了怔，都笑了起来……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七郎觉得陈敷在嘲笑他，一本正经地说：“至少名扬天下不难啊！比如陈叔叔养猪，可以写一本像《齐民要术》那样的农学著作，叫《母猪的产后护理》啥的，一样也能名扬天下啊！”
陈敷止住笑，认真地看着七郎，发现七郎似乎是真心这么认为，并不是在取笑他……
孟津陈氏世代官宦，他叔叔都还是先帝长子账下官员，他却沦为养猪的官员，成为士族中的笑话，如今终于有人认同他了！
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陈敷态度更热情了，邀请七郎到陈家郊外庄园住，那里也养了上千头猪……又跟有眼光的赵七郎分享养猪经验！
“我家住在升平坊，是这里出城比较方便。认真说来，许多高官也未必有我富有呢！”陈敷自得地说，“我养的猪，肉质肥美无异味，城中食肆无不抢购。要不是朝廷征召我入司农寺，我才不去养什么官豕，专心养自家的更好。”
陈夫人有些尴尬，她觉得在故人弟子面前不谈仕途大谈养猪，实在有些丢人了……
七郎双目发亮：“我早就觉得养猪能致富了！汉朝有马皇后，她娘家兄弟五人都经营养猪业，当时民谣‘苑中三公，馆下二卿。五门嚄嚄，但闻豚声’，可惜我家猪食不够，养得少。”
陈敷高兴地说：“我跟你分享一个秘诀，我从城中各食肆收泔水，煮沸之后喂猪，就解决猪食的问题了。”
陈夫人听他们一老一小说得起劲，无奈地插嘴：“因为你是司农寺的官员，食肆才低价将泔水给你。若是寻常人，哪里收得到呢？”
七郎笑道：“这个法子很好啦！以后我家自己开食肆，就可以养更多的猪了。”
陈敷也笑道：“我看贤侄很有天赋，不如去信一封给你家先生，就说你留在京中，随我养猪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写一本农学专著，就是完成老罗的誓言了。”
七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只是想养猪致富，不想做养猪的官。
陈敷对七郎是相见恨晚，留七郎和圆通吃了饭，才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出门。
圆通和七郎走到门口，恰好遇到一个中年人进来。
“叔父？您来了？”陈敷和那中年人打了个招呼。
此人是陈敷的叔叔陈展业，当年凭着出身名门、少有才名，征辟入先帝长子宫中为官。
陈展业一心一意为皇长子效命，一力主张先帝立皇长子为太子。据闻立太子的圣旨都写好了，皇长子却突发恶疾身亡。
他们这些属官一夜之间失了主公，树倒猢狲散、还担心被新帝算旧账，惶惶不安。
陈家深刻地意识到，做官没啥用，尽给自家招惹祸事，还是做个田舍翁，养猪种地保平安。
陈展业随意地和陈敷打了个招呼，得知了七郎和圆通的来历，和蔼笑道：“兴国寺是不能吃肉的，你们想吃肉了，就来陈家吧！”
七郎和圆通笑着道谢，高高兴兴地走了……他们再去买一些好吃的，就要出城回兴国寺了。
等七郎和圆通一走，陈展业飞快地把门一关，抚着胸口道：“阿敷，你立刻辞官！咱们回家养猪！当官惹祸啊！”
陈敷纳闷地说：“叔父，我当这个官，也是养猪啊！辞不辞也没啥区别吧？”
辞了官，收泔水就没那么方便了。而且他刚升起了名扬天下的心思，以司农寺官员的身份来写农书，更容易被人认可吧？
陈展业怔了怔，大侄子说得好像挺有道理？辞不辞官，都是养猪啊……
“总之，你少和那个和尚接触，老老实实地养你的猪。”陈展业哭丧着脸，“咱们家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啊！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梦见被人推出去砍了！”
陈敷虽不知叔叔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也心有戚戚地点头，叔侄俩抱头痛哭。
李二陛下：……一家子被害妄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