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找到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听孙子李象和李欣读书,享受天伦之乐。

    皇帝有很多儿子,也有很多孙子,最疼爱的却还是这两个。

    李象是先太子的儿子,李欣是前魏王的儿子,两人的父亲从前斗得你死我活,但……都成了输家。

    现在他们同样养在宫里,还能维持表面的和睦。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是什么意思?”李欣疑惑地问。

    他才刚刚启蒙,还没听过其中的典故。

    皇帝看滕王进来,便招了招手:“你来跟他们说。”

    滕王笑着向皇帝行礼,便在一旁坐下给侄孙们讲《论语》中的典故:孔夫子的门徒中,有个叫宰予的,长得好看、能说会道;有个叫子羽的,相貌丑陋、不善言辞。

    皇帝问:“你们喜欢哪个人?”

    李象脱口而出:“我喜欢宰予。”

    李欣眨了眨眼睛:“我喜欢子羽。”

    皇帝不置可否,又问滕王:“你呢?”

    滕王笑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接着,他对两个侄孙说:“孔夫子一开始喜欢宰予,但他渐渐发现,宰予只会夸夸其谈,却不爱学习,大白天都在睡觉;子羽很勤奋,而且为人高风亮节,还把自己的学识传授给别人。有次子羽外出游历,竟有三百多人愿意追随他。”

    “所以孔夫子说,以貌取人,就会失去子羽这样的人才。”

    李象有些纠结地说:“那我也喜欢子羽吧!”

    滕王说:“可是为什么不能选既长得好看、能说会道,又高风亮节,有实干之才呢?”

    李欣问:“有这样的人吗?”

    滕王肯定地说:“有的!朝廷之中就有这样的贤才,这都是因为有你们祖父这样英明的皇帝,才能招纳天下英才。比如说萧凌、赵全,就是这样的人。”

    李象说道:“我知道赵全,他骗走了我的樱桃!说是借我的一篮樱桃去变个戏法,就被他连樱桃带篮子吞了!”

    “我去找他,把我的樱桃还回来!”

    李欣也说:“他吞了我父亲的一盆针!”

    听着两个孙儿的童言童语,皇帝想到英年早逝的大儿子,一时有些伤感,让人先带两个孙儿离开。

    他看着滕王说:“你不是要去襄城宫骑牦牛吗?怎么又有空来寻朕?”

    滕王笑着说:“自然是发现野有遗才,想举荐给皇兄。”

    “你能发现什么贤才?是陪你饮宴的还是陪你玩三国杀的?”皇帝笑问。

    自从七郎带三国杀去国子监,这项新的游戏已经风靡了长安。

    滕王说:“皇兄总以旧目光看我,那就不太对了。我先说一份策论,您听一听有没有道理。”

    他把罗乔让藩王出使的策论呈交给皇帝,然后说了自己的看法:“我想她说得也对,宗室子弟在封地不事生产,全都让朝廷养活,有的还滋扰地方。既然如此,不如派人出去走一走,也为朝廷做一些事。”

    皇帝淡淡地说:“你又想去哪里玩了?宗室子弟不事生产是白养着,让他们出去不是更劳民伤财?”

    “那当然不一样!朝廷本来也是要派使臣的,与其派普通使臣,不如派宗室藩王,更显大国气度。”

    皇帝不置可否:“这件事朕知道了,但其中顾虑甚多,一时不能决定。这个罗江县罗乔,就是你要引荐的贤才?”

    滕王笑道:“不是!我要举荐的是她的祖父,罗江县罗中。皇兄,这个罗中还是赵全的先生,您看他教出的弟子,就知道这个人不凡……”

    “罗中?”皇帝眉头微皱。

    在七郎第一次跟先太子接触时,他就查过七郎,也查到了罗先生的一些往事……因此,对罗先生是没什么好感的。

    “这个人朕知道,他就是宰予了,纵然有些才华,也不算什么贤才。”皇帝评价。

    滕王说:“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呢?我倒觉得他很会教学生,赵全年少有为,这个罗乔年方十三又是个女子,也能有这番见识。我方才见到象儿和欣儿,想罗中来教他们,或许也不错。”

    皇帝其实也是认可罗中的才华的,但这个人毕竟是跟他大哥有关联的人。

    但想一想,连魏玄成都能用,罗中有何不可呢?

    皇帝看着滕王:“你倒是用心用力在帮助赵全,你把他当朋友了?”

    滕王笑道:“是啊!我听说他因圆通的死,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就觉得这个人可交。”

    圆通……

    皇帝心情复杂,说道:“我让人再查一查罗中近些年的作为,若是人品没有瑕疵,就让他给象儿、欣儿启蒙吧!”

    滕王觉得自己又帮了朋友一个忙,心想赵七郎这回该如何谢他?听说赵七郎在高句丽王宫得了不少好东西呢……

    “皇兄,这个策论您也考虑一下,真不是我想出去玩。”滕王正色道,“其实我是担心没有人愿意去,才以身作则。真正来说,我觉得三侄子适合去做这件事。”

    “你怎么提起他?”皇帝瞟了滕王一眼,“你跟他素来没什么来往。”

    滕王叹了口气:“我都是为了皇兄。侄儿们都好,皇兄你才能舒心。这么多侄儿中,老三算是能干的了,他出身又高贵,还有一些人支持他……”

    “放肆!”皇帝不高兴了,“这是你该说的?”

    吴王再如何是皇帝的儿子,皇帝既不想听到吴王结党,也不想滕王针对他。

    滕王摊了摊手:“我跟皇兄推心置腹,皇兄又吓唬我。这里就咱们兄弟,有什么不该说呢?”

    皇帝哼道:“你是为了太子?想把老三赶到外藩去?”

    “皇兄又多心了!”滕王说,“我不是为了太子,我是为了老三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及今令有功于国,—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这是《触龙说赵太后》的典故了。

    “今三皇子身边聚集着不少家族,他又有才干,英武肖似皇兄。让他出使,是令他有功于国,否则将来他如何自托于国?太子仁慈,自然能宽厚待他。可难保其他人忌惮……”

    “皇兄,我这是为了太子,也是为了老三。要是其他侄子,我还不操这个心呢!”

    皇帝本来已经被触动,不想再看到儿子手足相残,也想要不要给老三留一层保障……

    可听到滕王最后一句话,又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他其他皇子都是庸才?

    “你退下吧!”皇帝挥手。

    滕王见好就收,最后提醒:“皇兄,记得罗中啊!”

    皇帝“嗯”了一声,不想再理这个给他找事的糟心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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