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迎亲这一日,为难女婿的“绊马索”、“催妆诗”自然少不了。

    董昊也是明经科出身,作诗不成问题;

    陇西董氏的郎君弓马娴熟,应付一些女眷的棍棒更不成问题。

    陪同迎亲的,有董家族亲兄弟,也有赵家姻亲兄弟……赵家兄弟呼啦啦上,那就是一个人丁兴旺!

    如果要问董昊“做武才人妹夫的心情如何?”

    董昊会说:“……谢邀。这个问题可以换成做皇帝妹夫心情如何。”

    对,四舍五入皇帝就是他二姐夫,他也是皇亲国戚了!

    嘿嘿~从前越王还瞧不上董家,觉得董家是攀高枝的穷亲戚,以后看到越王李桢,是不是可以喊一声“外甥”?

    (太子:……)

    总而言之,董昊心情极好。

    眼看父亲的大仇即将得报,又娶得名门娇妻,这真是人生巅峰。

    武宁穿着深青色大袖衫裙,搭配同色的青锻腰带、蔽膝、鞋袜,衫裙绣着祥云暗纹,古朴典雅。

    这是内廷尚服局的刺绣,同样是武才人赐的宫缎。

    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青丝博鬓,对称插着珍珠金丝宝相花钗,又插了一根青金石流苏步摇,脸颊贴着花黄,眉心画了一朵梅花,华丽端庄、笑靥如花。

    一屋子七大姑八大姨笑盈盈打趣:“我们三娘子这么一打扮,把全长安城的女郎都比下去了!”

    “当初二娘子未嫁前,也有‘容止美’的名声。如今三娘子长开,瞧着很像二娘子,果然是亲姐妹!”

    当年陛下驾幸洛阳宫,听说十四岁的武二娘子“容止美”,召入宫封为五品才人,赐号“武媚”。

    武家人都以为,武媚肯定能得皇帝盛宠,谁知那么多年过去,还是一个才人。

    但是论相貌,武家姐妹都是既端庄、贵气又精致的,可谓“得天独厚”。

    神骏的陇西马拉着婚车,将这得天独厚的新娘子迎回了董家。

    到了门口,就有新郎年长些的平辈姐姐、嫂子们来迎,董月明当仁不让,带着一众亲戚女眷一道出门相迎。

    从入门到新人的院子,一路铺了精美的波斯毯,绣鞋踩在上面,果然是如履云端。

    身后有小孩子的笑闹声,是在“躏新妇迹”。

    接下来,一路拜了牲栏、灶台,才到青庐交拜,武家女便嫁作董家妇。

    “三口同牢饭,一口合卺酒”,新郎新娘并肩坐在新房的百子千孙账中,烛光映照下,都满脸通红……

    激动、兴奋又有些羞涩。

    武宁待字闺中时见过董昊几次,谈不上什么感情。

    但历来结亲都是如此,首重门第姓氏,再看人品才能……感情嘛,只能是婚后慢慢培养。

    至于董昊,他本来没什么心上人。

    武宁这样的美人给他做娘子,他没有什么抵触,反正总要娶妻,当然要娶最美的。

    皇帝看中武二娘子,他娶了武三娘子……四舍五入他的眼光跟皇帝一样好!

    董昊要先去招呼亲朋,留新妇在新房坐帐,交代姐姐董月明好好关照。

    董月明推着他出去:“你放心,不会为难你的娘子。”

    董昊说:“我看她是个脸皮薄的,你们也别开玩笑……”

    什么七七四十九,村子里的母猪听了都害怕!

    女眷们起哄:“昊儿这就会心疼新妇了,果然是长大了!”

    不等董昊再吩咐,把他赶了出去。

    但是,她们也没有太为难新妇,武三娘子斯斯文文,瞧着确实腼腆。

    董月明一一向武宁介绍女眷,主要是刘家、赵家的亲戚,董家族亲在京的不多。

    武宁微笑着,轻声细语地跟姑嫂们一一问好。

    见小孩子中有一个长得脸若银盘、白胖圆润不失灵巧的小美人,笑道:“这是赵四哥家的盈盈?”

    ……听说,皇孙李象对这小娘子有意。

    富贵人家也是八卦的,李象送给赵盈亲手织的围巾,又请旨带她去襄城宫,虽说“少年思无邪”,但这份心意不得不令人多想。

    偏偏皇帝还口谕,令赵家姐弟随皇孙车驾出行!

    心思多的,觉得皇帝想抬举赵家,默许了这门亲事!

    赵盈笑眯眯地说:“我就是盈盈。董家婶婶,你长得真好看。我长大了,也能像你一样好看吗?”

    武宁脸红了红:“你这小娘子,小嘴真甜。”

    其他人也都夸新妇品貌俱佳,董昊真有福气。

    在这大好日子,只要不是有仇的,都不会说不中听的话。

    夜色渐深,酒席散去,屋内的女眷、小孩子也全部离开,满床的彩果喜钱收拾干净,董昊带着三分酒气走进来……

    正院中,董夫人一笔一划地写着信。

    这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和箱子里那厚厚的一叠信一样,都是寄给已逝的董彻。

    这么多年来,每当有什么烦心事、喜事,董夫人都会给郎君写一封信。

    他们少年相识,成亲几年,有如胶似漆的甜蜜,自然也有过不愉快的事……比如,曾经有婢女爬床……

    但人死了之后,所有不愉快的事都淡化,只有那一丝丝的甜蜜,越酿越陈。

    “月明生了一儿一女,女婿文武双全又有心,比你当年强多了。你别不承认,女婿就是比你强,我们女儿眼光好。”

    “昊儿也成亲了,新妇温柔稳重,是能持家的,将来生七个孩子!我相中这个儿媳妇,可对得起董家了。”

    “郎君,你在底下可有变老?你还是青年郎君,我却已有了皱纹了。来日重逢,你可不许认不出我……”

    写着写着,一滴泪落下来,又哭又笑。

    梅姨端了一碗热羊乳进来,嗔道:“大好的日子,你又哭了!累了好几天,快把羊乳喝了,好睡觉!”

    董夫人收起信,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抹着泪笑道:“你越发唠叨的,也是老了吗?”

    梅姨看着董夫人把羊乳喝干净,才说:“我们都老了,女郎和郎君都长大了,这不是很好吗?夫人,你以后就是含饴弄孙,好好享福吧!”

    董夫人点点头,又说:“入冬了,我怕冷,今夜你就陪我睡吧!”

    梅姨没好气地说:“老夫人在东厢房呢,去那里撒娇!”

    真是,都几十岁的人了,还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又一下子撒娇的!

    她做这个仆妇,还得照顾主母的情绪,她容易吗?

    梅姨端着碗走了出去,董夫人微笑叹息……老天对她已经不薄了,董家能有今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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