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主力浩浩荡荡地转向已成废墟的王庭。

    随军出征的靺鞨等部从捡漏中回过神来,看向唐军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后怕和臣服。

    他们,差点跟在东突厥身后叛乱!

    差点……就跟突厥人一样,成了别人的军功!

    劫后余生的庆幸弥漫在每一个藩兵心中,这种臣服会根植于他们的血脉中,让他们拜服在大唐的帝国的脚下。

    就像,他们曾经屈服于突厥人,甘愿为突厥人牵马一样。

    突厥人强盛,他们就抱可汗的大腿;

    大唐帝国碾压突厥,他们就可做唐天子的腿部挂件。

    靺鞨、扶余、契丹、高句丽……所有的异族都适用这样的规则。

    七郎下令前往王庭汇合的同时,派人往边境地区送战报,警示各州府防备活不下去的突厥牧民自杀式袭击。

    大唐北疆没有明确的边境线,从东到西地域辽阔,不可不防。

    并建议各边境州府刺史主动出击,清缴边境附近的突厥“残兵”……有反抗者,无论男女老幼一概不留。

    “阿弥陀佛!隐患的种子必须扼杀于萌芽前!”七郎念了一声佛,默默念了几遍往生咒。

    菩萨:……好一个法外狂徒,莫说是我佛家弟子!

    辽东都督平东突厥叛乱的捷报,随着春风向四方扩散。

    新年早就在行军中过去,北地春迟,流经王庭的河流仍未化冻。

    路上,七郎默默盘算着,这一战结束,不仅剿灭了东突厥,同时震慑了东北各族,他的任务圆满完成。

    至于新罗,只等朝廷的反应。

    朝廷应该会召他回京献俘,不知这一次大捷,能不能升一升爵位?

    陛下要大方一点啊!

    ……赵都督不看重功名利禄,只是想让爹娘高兴而已~~

    废墟中的王庭,阿史那贺鲁打扫干净了战场,等候大军返回。

    这个地方,他苦心经营了几年,如今在他的手中毁于一旦……贺鲁看着粗糙的双手,心情复杂。

    他担任可汗后新收的姬妾、胭脂送来的长毛羊,都不知所踪。

    或许,是被特吉赏赐给其他人了。

    闯荡半生,终究一无所有。

    没有让他等候太久,天空中盘旋着一只苍鹰,猛地俯冲而下,落在了他的左臂上。

    贺鲁带人迎了出去,身后是尚未熄灭的火焰和浓烟。

    略等了小半日,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黑压压的大军,旌旗在寒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赵全,回来了。

    七郎换了一身干净的甲胄,火红的狐裘披风在大军中格外醒目,即使脸色有些沧桑,仍掩盖不住意气风发。

    “啧,臭美!”贺鲁低低骂了一句。

    七郎提了提缰绳,促马疾驰上前,高声喊道:“贺鲁兄!我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阿史那贺鲁想举弓对准这个人,可他……不敢。

    两人再多的恩怨,也没有到同归于尽的地步。

    王庭虽已打扫过,浓烟和火焰间,仍弥漫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

    七郎浑然不觉,赶到贺鲁面前,高兴地说:“你出来迎接我?是不放心我?哈哈,突厥人像砍了腿的狗,哪里跑得远!”

    “没跑多久,就被我们追上全歼了!”

    一场激烈的大战,在他口中成了村口小儿的打架,跟士兵马上挂着的人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贺鲁神色淡淡:“恭喜赵都督又立大功!”

    他也是突厥人!

    赵全当着他的面骂“狗”,真的不是故意的?

    七郎笑道:“你拿下王庭,立的是头功。等我写好详细战报,送往长安为你请功!”

    李思文安排大军安营扎寨,七郎带着亲兵跟贺鲁巡视王庭,在原王帐附近扎营。

    篝火升了起来,这是唐军的庆功宴。

    行军在外不能饮酒,军中依然气氛高涨,每一个营帐内都是热烈的欢笑声。

    大铜锅里咕噜噜地冒着水汽,将肉干撕到热汤里,冷硬的麦饼浸泡软,一碗热汤下肚,七郎满足地喟叹。

    征战之中,纵使军粮齐全,也只能吃干粮,冷得他肠胃都疼了。

    吃饱喝足,七郎揉了揉肚子,透过火光打量了贺鲁一会儿,皱眉:“你受了伤?”

    贺鲁用左手吃东西,右臂垂在一边,没有动。

    贺鲁也在大口吃麦饼,头也不抬地说:“肩膀被砍了一刀,已包扎,没有大碍。”

    七郎连忙说:“我帮你看看,我还有金疮药。”。

    贺鲁拒绝:“不必。”

    ……他见过军中大夫给伤兵上药,用的是七郎给的药。那药效够烈的,坚强的士兵都疼得龇牙咧嘴。

    七郎好意被拒,也不强求,转而问道:“我们先班师回辽东,李思文带人留下收拢俘虏、牛羊牲畜等战利品。你对东突厥最了解,我们这一回能收获多少?”

    当初李药师灭突厥,俘虏青壮十馀万,获得牲畜数十万头……狠狠地发了一笔战争财。

    贺鲁有些牙疼,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在七郎灼灼的目光下,他只能闷闷地说:“前年雪灾,虽没有之前说的那么严重,也的确损失了一些牲畜;接着又是马瘟,马、驴、骡子死了很多……你看突厥骑兵都没几匹马。”

    “我估计,整个东突厥的牧场,牛羊等牲畜不会超过二十万头。至于俘虏,青壮已几乎死光,女人、小孩……”

    说到这里,他看了七郎一眼:“你想怎么处置?”

    七郎摸了摸鼻子,老实回答:“看他们是否老实,不抵抗就不会死。”

    牛羊只有二十万头,那比李药师的收获要少啊……他心中的算筹迅速摆放,算出这一战从经济上来说亏了。

    大军远征,军需消耗巨大。

    七郎嘀咕着:“亏本买卖做不得……还是得想办法挣回来。”

    突厥人死光了,但草场还在呢!

    范阳卢氏、陇西董氏这样的边地士族,就会经营马场,手中也有母马……

    不如向朝廷献策,将突厥人的草场,分给汉人马场主。

    过个十几二十年,草原就是汉人的草原。

    心中计策已定,七郎又恢复了笑容,“二十万就二十万吧!也写在捷报上,向朝廷请功!贺鲁,你这一次恐怕要调任其他地方了!”

    阿史那贺鲁叹道:“任凭朝廷驱使罢了!”

    丧家之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七郎拍了拍贺鲁的左肩,意味深长:“别难过,说不定这回你可以如愿以偿回西边呢?我算了一卦,你利见西方。”

    贺鲁:……神棍不讲武德!

    说他利见东方,就把东突厥灭了;现在说他利见西方,是想把他的老巢也端了?

    七郎笑容灿烂,微微颔首:恭喜你猜对了。

    你这行走的灾难,就带着西突厥去祸害遥远的波斯、大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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