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常有人说,高宗性格温和,仁厚得近乎懦弱。

    但他们首先忽略了一个事实,高宗朝,大唐疆域最辽阔。

    论文治武功,高宗都继承并扩大了太宗的功绩。

    宗室、外戚、士族相继被打压,皇权集中到了一个新高度……这也为武周代唐提供了基础,其他势力都无法和皇权抗衡。

    牵连甚广的高阳公主谋反大案,高宗的立场很微妙。

    史料一般认为,是长孙无极为首的元老重臣铲除宗室势力,皇帝在这件事上是“无奈”的……

    据说,高宗曾哭着求情:“荆王是我的叔父,吴王是我的兄长,我想赦免他们的死罪,可以吗?”

    却被长孙无极的人残忍拒绝。

    正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而吴王在临终前都在喊冤,怒骂长孙无极弄权,如果祖先宗庙有灵,他的家族离覆灭不远。

    这一场大案,让天下人看到了外戚元老的跋扈,连宗室亲王都能说杀就杀!

    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这天下,到底是李家的还是长孙家的?

    在大多数人还拥护李唐皇室的情况下,长孙无极被所有人忌惮。

    高宗收拾长孙家的时候,再没有人站在长孙家这一边。

    “温和?懦弱?”七郎轻轻叹息。

    无论是另一个时空的“高宗”,还是他认识的皇帝陛下,都和这两个词无关。

    借长孙无极的手,除去自己不喜的庶出兄妹;

    再以此作为长孙无极的罪状,将来他“忍痛”除去亲舅舅,也能得到天下人的谅解,不会留下骂名。

    借刀杀人、一石二鸟,可谓“制衡”之高手,孙仲谋见了都得流泪。

    七郎这几日一直疑心皇帝会借“观星”一事向高阳发难,上演和另一个时空相同的一幕。

    但事情有了变数,发展方向到底还是改变了。

    房俊不像历史上那样,是个只会跟哥哥争夺国公爵位的纨绔。

    他驻守吐谷浑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如今鄯州已经开战,房俊的位置很重要!

    皇帝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房家下手。

    高阳死了不可惜,房家还有用的价值。

    或许是权衡利弊,或许是被滕王说服……帝王的一念之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然而这个时候的长安城,还没多少人意识到“高阳流放吐谷浑”背后的刀光剑影。

    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公主和内侍不可不说的禁忌之恋……

    话又说回来,公主的口味真重,不是和尚就是内侍,听说还有道士……

    啧啧,驸马真可怜。

    就不知这对夫妻相见,会是什么场面?

    但他人的事,议论两句就罢了。

    年底了,衙门封笔、国子监放假。

    人们有了闲暇,开始筹备过年,嫁娶之事也大多会选这个时候。

    东西市日日喧嚣、打扮喜庆的官媒在各家进进出出,就连平康坊都比平时热闹。

    这样一个繁华盛世,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婆娘孩子热炕头,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要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长安城东北角的各坊,紧邻太极宫东宫东墙的是永昌坊。

    此处离宫城最近,有权势的宦官多在此置办产业,方便入宫当值。

    掖庭令陈玄运的宅子就在这里,在临近年节的热闹喧嚣中,陈家哭声阵阵。

    好端端的,陈玄运怎么就被处决了?

    说是心怀怨恨,咒骂皇帝?

    他们老陈哪里敢啊!

    也就陪高阳公主看看星星而已,难道是公主咒骂皇帝?

    这也怪不了他们老陈啊!

    “赶紧走!”京兆府的武侯冷酷无情地赶人,不准陈家人收拾东西。

    因陈玄运获罪,这座宅院被官府没收了。

    等陈家人哭哭啼啼地相携离开,武侯们一边收拾空宅,顺手牵羊陈家来不及收拾的财物,一边说着闲话……

    要说谁对长安城的事最灵通,必须是他们这些管治安、救火的武侯。

    “陈玄运这事,是滕王揭发的?”

    “还说赵侯爷也在场?”

    赵侯爷跟他们是老朋友,不得不多挂念两句。

    “公主办论道会,请了赵侯爷和滕王。那陈玄运也在,出言不逊……还挑衅赵侯爷呢!”

    “哦?那么嚣张?死得不冤!”

    跟他们一起上过望楼当值的赵侯爷是不会有错的,错的一定是别人。

    “赵侯爷的侄子今日成亲,咱们快点忙完,也去讨一杯酒水。”

    “你收到请帖了?”

    “没有!如今能收赵家请帖的,都是什么人家?但赵侯爷哪次回京都不忘给咱们捎带礼物,咱们去贺一贺也应该。”

    “反正赵家摆的是流水席,不差我们这一桌!”

    武侯们兴冲冲的,说起赵家的席面,一个个吞了吞口水,手里动作加快。

    “婚”者,昏也。

    婚礼是在黄昏行礼,他们还赶得及。

    偌大的长安,几家欢喜几家愁。

    七郎根本不知道,在赵家的鞭炮声中,东北角的陈家经历了一场抄家的变故……

    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内疚。

    只是处死陈玄运一人,没有牵连他的家人,比另一个时空好多了。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安邑坊大街,凑热闹的小孩子簇拥在道路两旁,高喊:“新妇进门啦!”

    “新郎撒喜钱!”

    赵家小孩子多,赵信几个就是安邑坊的孩子王,这些孩子全是来添气氛的。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赵义一脸傻笑,嘴巴都要咧到脖子根。

    “年龄差距大?”、“老牛吃嫩草?”、“对假小子没兴趣?”……他说过这些话吗?

    通通都忘了吧!

    真香。

    昨天赵仁还神神秘秘地给他一卷“避火图”,呵呵,经营花坊的二郎君需要这玩意儿?

    十八般武艺,虽没有尝试过,也了然于胸。

    在小孩子们的笑闹声中,赵义大方地解开几串铜钱,往街道两旁撒去。

    今日二郎君高兴,不差钱!

    小孩子们一拥而上,喜滋滋地捡着喜钱,迎亲的马车到了赵家门前。

    新妇下马车,手里持着扇子,遮着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睛,笑着看向赵义。

    在赵义牵过她的手一瞬间,易青青轻笑:“我今日卜得一卦……”

    赵义的心立刻提起来。

    易青青说:“郎君今日大吉。”

    赵义的心顿时放下……小娘子调皮,吓了他一跳!

    大喜的日子,他还怕易青青说什么“郎君今日有血光之灾”呢!

    七郎作为叔父,和兄长们一起,在外院招待宾。

    陇西董氏的族长董衍也来了,看着意气风发的七郎,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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