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都督府。

    一连好几日,七郎看许敬宗的目光都很复杂。

    许敬宗忍无可忍问:“都督这样看我,到底意欲何为?”

    ……你还想对我做什么?

    七郎幽幽叹道:“我坏了你的大好前程。”

    原本历史上,“许敬宗”会站出来指控赵国公谋反,玩了一出“欲加之罪”,赵国公当初怎么冤枉吴王的,许敬宗就怎么冤枉他。

    相同的配方,相同的套路。

    做皇帝的刀除掉赵国公后,“许敬宗”步步高升,成为新的中书令,位极人臣。

    然而现在,这位本应做“首相”的人,在自己帐下忙前忙后。

    却不知,取代“许敬宗”做刀的人是谁?

    听到七郎的话,许敬宗很郁闷,垂眸说:“都督别刺激我。”

    ……我怕忍不住再收买刺杀你!

    对于看重权势的人来说,让他没了权势地位,比死还难受!

    赵都督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真是太狗了。

    七郎笑了笑:“别生气,我不是也到岭南来了?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许敬宗不想说话了,狗屁的缘分。

    要不是赵子逊武力太强,他现在就想暴起杀人。

    七郎密切观望着长安的局势,也没有停下手中的事。

    珠江边的黄木村,周围是一片平原,水道纵横。

    七郎在一艘乌篷小船上。

    这样的小船岭南很常见,许多穷困的渔民没有房屋,常年蜗居在小船上,被称为“疍家人”。

    这些人常年居住在水上,身上或多或少都长着水癣。

    七郎让徐广之开了一个药方,用黛石粉加滑石、煅石膏、黄柏,用麻油调和,可治疗这种水癣。

    现在七郎带着这种药膏,来到了黄木村,附近就是岭南都督府的造船坞。

    此时的珠江平原还不是后世的鱼米之乡,越是靠近海边的地方越穷。

    “住在海边,一场大台风,或是发洪水,很多人就要淹死,住在山上就安全很多。”七郎对随行的人解说。

    北方怕的是干旱和蝗虫,南方怕水灾和瘟疫。

    无论哪一种模式,苦的都是百姓。

    赵禧眨巴着眼睛:“可还是有人活了下来。”

    七郎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因为华夏民族是坚强的民族啊!只要一线生机,就可以生存下来,绵延发展、延续文明。”

    赵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望着船篷外晴朗的天空。

    没多久,他们到了船坞。

    远远望去,江边的大平原上没有高大的树,湿地上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依山而建的一片房屋,中间簇拥着一个巨大的露天船坞。

    姓顾的船坞管事匆忙迎了出来,恭敬地说:“都督,新船可以下水了!”

    赵都督亲自选的吉日良辰,新船下水,一定可以一帆风顺。

    七郎点点头,对旁边的管大说:“办完下水仪式,你就出海!接下来几个月,南海会有台风,你自己小心!”

    管大看着巍峨的大船,两眼冒光,拍着胸脯说:“主公放心!有这样的大船,又有火炮,南海算什么!”

    龙王敢闹事,连龙宫都轰了它!

    七郎笑了笑,郑重其事地办新船下海的仪式,煞有介事地写了一封文书,烧在水中给南海龙王……

    请龙王庇佑船队平安。

    管大带着人登船,通过广州港扬帆出海。

    七郎又在黄木村逗留了一天,将治皮癣的药发了下去。

    领到药的渔民感激得热泪盈眶。

    皮癣不要命,痒起来却让人挠心挠肺。

    但他们这样的贱民,生来就是受罪的,这点小事算什么呢?

    偏都督放在心上。

    没别的说,船坞就是他们的命,谁敢破坏都督的船坞,他们就要拼命。

    七郎回城之后去了太平书院,对徐广之说:“你配的药效果很好,百姓很感激,这种被百姓爱戴的感觉很不错吧?”

    徐广之面无表情:“百姓爱戴的是都督。”

    七郎笑道:“别那么见外,都是自己人。你看,我让陆嘉去英州种茶,他就毫无怨言。”

    英州在韶州下游,是丘陵地形,气候和土壤都适宜茶树生长。

    将来英州产的茶,不去中原抢市场,而是高价销往海外。

    徐广之默默不说话……陆嘉好多把柄在赵都督手里,就算有怨言也不敢说啊!

    七郎不介意徐广之的态度,笑着说:“前回我跟你讲的骨骼和肌肉图,已经画好了,这就给你。”

    他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几幅图,在桌案上一一展开,严肃地讲解起人体骨骼和肌肉的组成。

    徐广之神色一正,发现赵都督对人体结构有独特的见解。

    好半晌,七郎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你是研究经脉的,可以再深入了解人体结构,提升外科水平。”

    徐广之目光古怪的看着七郎,吞了吞唾沫问:“都督,你这些图是如何画出来的?”

    他的眼神内涵丰富,仿佛七郎是个变态开膛手。

    七郎淡定地说:“无他,唯手熟尔。”

    徐广之抖了抖,果然!

    赵都督就是有奇异的爱好!

    为了验证这些解剖图无误,徐广之获得许可,跟着各县的仵作解剖了一些死囚。

    古有“庖丁解牛”,对牛的每一个构造了然如心。

    今有“徐氏解人”,一开始解剖还有些手生,熟悉之后,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起人体的肌肉、骨骼和内脏分布。

    县衙的人看徐广之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害怕。

    徐广之核实了解剖图,看七郎的目光更加恐惧。

    某一日,他终于忍不住问:“都督,你也是解剖死囚吗?”

    七郎淡淡一笑:“我从不做这样的事。”

    不是这样?那到底是怎样?

    徐广之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老老实实在书院教授学生、收购药材,再不敢提回江东的话。

    七郎:……我什么都没说啊?

    听着书院里郎朗的读书声,有读圣贤书的,有学医、算学的,七郎欣慰地摸了摸下巴,这些都是国家的花朵、未来的希望。

    等赵正从益州回来,也被送进太平书院读书。

    六月的岭南潮湿闷热,天地间仿佛一个大蒸笼,你是虾饺,我是烧麦。

    七郎学着当地人敞着衣襟,露出两条腿豪迈地坐在廊下,一边乘凉一边吃瓜。

    属官急匆匆进来报信:“都督,有朝廷邸报到!”

    “太尉、赵国公长孙无极被人指控谋反!”

    七郎猛地站起来,手里正在吃香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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