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天气总算是放晴。略带灰色的云层里透着一缕缕阳光,刺破朦胧的黎明前的黑暗漏洒下来。地面上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活动,康市这座城在这个工作日的早晨懒洋洋得不情不愿地苏醒了。

    林思睿走在路上,双手揣在羽绒服的衣兜里,他脖子上裹着厚重的围巾,只露出一副黑框眼镜,高挺的鼻子在围巾里半掩着,随着走路时身体的震动,在围巾边缘时不时地躲躲藏藏。迎着冷风呼出的一团团水汽也被风吹着冲盖上了镜片,林思睿眼前的路变的时不时的模糊起来。康市的冬天寒冷又干燥,冷风枯刮着脸颊,吹的他嘴唇有些褶皱起皮。

    今日车牌限行,他只得自己走路出门去搭乘地铁。眼下他的背后已经无所依靠,每天睁眼就是各种房贷和生活花销,他的母亲在此之前还欠下大笔赌债,也是靠着他刷爆多张信用卡每个月紧巴巴的替她抵还。自从父亲出事,家里便坐吃山空,没有半分收入。他母亲又是过惯了安逸日子的人,隔三差五买衣换包,吃喝玩赌。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也没能使她收敛略微节省分毫。以前家庭富裕,只觉得妈妈只是有些臭美,现在除了母亲是个自私的人外,他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来更好的描述这些苦楚。父亲之前留下的那些财产,出事时四处打点之后所剩无几。老林早年投资股票赚了点钱,全部提前给还在读书的林思睿在康市买好了车,一处房子付了首付,当年便再三叮嘱他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卖掉这里的房子,更不能让他母亲干涉车房去留。当时的林思睿是不理解的,父亲在自己这份家产上面的固执己见,完全不允许母亲插手过问。如今看来,这一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不是父亲提前布局好,如今的他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屋子早就应该被母亲卖了抵债。现在她自己找了新情人,除了要钱,几乎跟林思睿没有了联系。父亲走后,自己犹如一个弃儿,在这世间茫茫然的瞎闯着,没有根基,浮萍一般的在康市来来往往的人海里飘摇沉浮。

    寒风冷冽的日子里出门去找工作,这种滋味是不好受的。经过地铁附近的早点摊,他只买了杯热豆浆,匆忙灌饮而下,便挤入了地铁的茫茫人海之中再也不见。

    柳嘉的工作进度依然是愁眉不展,停滞在了人员任务分配上面。hr迟迟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这可让柳嘉焦急万分。大量事务只能自己大包大揽的干了起来,每天忙的陀螺一般。除了那晚心绪蹁跹烦躁的失眠外,她似乎也无暇顾及这段陈年旧情,每天挨床便睡。只是偶尔站在茶水间接咖啡时走神,思绪总是神游一会儿随即便被来往路过的同事拉回来。

    黄昏临近,康市的街道上的路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各色led灯招牌在黑夜里一个接一个的闪烁着。此刻已是下班时分,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流水般络绎不绝。

    周一这种疲倦期的工作日,事务繁杂的让柳嘉有些情绪崩溃,周会上她明确提出hr招人效率过低,导致人员配备不齐,项目无法推动。康市分部的hr老油子惯了,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蛋,再加上柳嘉是被发配到了这里的,根基不稳,对方态度嚣张,字字句句拿捏呛话的反击到柳嘉哑口无言。

    柳嘉回到座位上时候越想越气,跟人吵架总是容易后悔当场没有发挥好。群里面还在争执任务分配问题,柳嘉烦躁万分,近来诸事不顺她已经快失去了耐心。她索性直截了当的在大群回复了hr,人员资质问题她不再干涉插手,她现在只要人,给对方两周时间把人员配备齐全,面试核定找她的上级,可远程视频敲定。这些话一说出柳嘉如释重负,随他们的便吧,这个项目搞不动,无论如何先把人给她弄来再说。

    傍晚的写字楼里的,白领们一个个疲惫着脸拎着包鱼贯而出。一些手挽着手下班的女孩子们兴奋的叽叽喳喳,走出大楼那一瞬间仿佛获得了新生。大家都在讨论着晚上的晚饭安排,而唯独某栋写字楼十二楼的会议室里紧关着大门,里面气氛紧张,投影屏幕上轮番闪动着大量数据和图片,屏幕下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拿着话筒神情严肃,滔滔不绝。关梦沉着脸,坐在下面的座位上看着台上的人嘴巴不断地一张一合。

    关梦那笔出问题的订单麻烦事不断,新来的实习生办起事来毛毛躁躁,本以为小修小补即可挽救的事情,结果一路下来各个环节都有大大小小的差错。负责审核的人原也是轻车熟路的老油子,太过熟练而放松了警惕,这波人都在关梦手底下,这下牵连甚广自己跟着扛锅。这个实习生本来也不是她这一组的,原定是分到张萱鹤手底下的人员,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又调换到了自己这里。这些细节最开始她并不清楚,后来偶然间跟同事们吃饭聊天时一个同事无意中说了起来,关梦听闻,手里的饭勺停了一下,面无表情,随即闷不做声继续低头吃饭。

    下班的人群一波波的往一个地下通道里蜂涌而去。林思睿茫然的坐在地铁口的花坛边,一脸沮丧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今日找工作接连碰壁,银行信用卡还款短信一条接一条的发过来,他紧握着手机,细长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机身外壳。没钱难倒英雄好汉,他从未这样为金钱的匮乏而感到焦虑万分。这样疲惫无助的时刻他多希望爸爸还在。他也曾是个狂妄不识人间疾苦,活在云端的小少爷,如今竟也为了没钱而愁眉苦脸。旁边有个煎饼摊,夹着葱花肉沫的面饼在油锅里滋啦啦的飘出一阵阵香味。林思睿闻着香味肚子咕噜噜起来,他皱着眉抬头呆呆地望了望,咽了咽口水,心里斗争了一番走上前去,一问煎饼七元一张,他果断的转身离去。地铁还有四五站,他决定走回家。路灯透过路旁的大树漏下些光线,七叉八叉的枯枝在冷风里摇曳,发出咔咔的声响,应和着林思睿被路灯拉长的身影,显得万分孤独。他的脚步拖沓着,奔波了一整天,只早上喝了杯豆浆充饥,林思睿心里不禁苦笑悲戚,自己快三十的人生竟如此窘迫不堪。

    小区路边饭馆此刻已经络绎不绝的进来了不少人群,下班后在这些平价的餐馆里饱食一顿快餐,是许多康市人结束一天工作后不愿做饭的人的不二选择。陈子翔在牛肉面馆呼呼呼地扒拉完一大碗热汤面,不过瘾,又另外叫了一大碗牛肉大快朵颐。这样寒冷的天气,忙碌了一天,吃上一碗热汤热水的荤肉,幸福感已经到达了顶峰。陈子翔放下筷子拿纸擦了擦嘴,拎着桌上一个满当当的打包盒开始往家走。

    陈子翔回到家,屋里漆黑一片,唯独卧室床上发着幽幽的亮光。

    “吃饭了!“他果断的打开了厅的灯光,一边低头甩着脚上的球鞋。今天要给冷志鹏带饭,也就没有时间去健身房锻炼。

    屋里忽然亮起明晃晃的日光灯,冷志鹏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往被窝里缩。

    “搁那吧“他在被窝里闷闷的回复。

    陈子翔也不言语,把手里的打包盒放在了餐桌上,随手把身上的背包投篮进了沙发,黑色的背包“啪“的一声砸在靠垫上,被弹落的滚到了地上。陈子翔也没有过去捡,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卧室。

    “喂!你干嘛!……诶诶诶我没穿衣服好冷……“冷志鹏急吼吼的抢夺着陈子翔手里的被子,只穿了条单薄睡裤,被赶出家门时带来的睡衣被他草率的扔在地上,皱巴巴的不细看就是一团抹布。

    “瘫了一整天了你也该起来了!牛肉面再不吃可就坨了啊,我可养不起你这个闲人“,陈子翔死死拽着被子,身高块头摆在这里,瘦柴狗一般的冷志鹏显然不是对手,他跳起来去抢也没有抢回来,只好捡起那团抹布似的睡衣匆忙套在了身上。

    厅没有开空调,冷飕飕的。冷志鹏窸窣地吸着鼻子,呼啦哗啦的吃着陈子翔打包回来的牛肉面。忽然劈头盖脸飞过来一件厚毛的家居服,突如其来,毫无防备,飞甩过来的力道差点把他面前的汤碗带翻。

    “赶紧穿上吧!“陈子翔白了他一眼。

    “嘴硬心软“冷志鹏嘴里嚼着面条,嬉皮笑脸得含糊说道。

    冷志鹏也是吃透了陈子翔这点,才敢死皮赖脸的来他这里。

    “你这有水果没“冷志鹏打了个饱嗝,废物一样半躺进了沙发。

    “你怎么这么多名堂?!苹果在冰箱!“陈子翔不耐烦得回应。

    “这大冬天的苹果放冰箱,多冻牙!“冷志鹏一边说着,一边向冰箱走去。

    “我跟你说,这水果就得吃新鲜的,尤其是这冬天的苹果什么的,常温就……我靠!你个变态,冰箱里怎么这么多蛋和鸡胸肉!“冷志鹏被冰箱里塞得满当当的鸡蛋和鸡胸肉惊呆。

    “也就是你来了我才这么豪橫的吃上了牛肉面!平时这个点我都还没回来……“陈子翔倒是不以为然,往日晚餐都是他自己做的低脂健身餐,今天一顿爆表的碳水热量让他在幸福感过后充满了罪恶感和不适。

    康市的夜晚人声渐渐消沉。然而某栋写字楼的某一层依然灯火通明。里面的人似乎没有了黑夜白天之分。会议室里依然紧张的讨论着,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的。

    大老板也在会议室里坐着,时不时发表意见。关梦的手机在兜里一直震动,然而此刻她无法查看消息,只能任凭它在兜里麻麻地震动。会议桌主席位的老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起身安安静静走出了会议室,大老板一走,气氛瞬间轻盈不少。关梦趁着众人分神,低头看了一眼兜里的手机屏幕。

    “关梦,借我点钱“发短信给她的是一串岭南城市的号码。关梦眼底闪过些许不悦与烦躁,立马抬头看着投影屏幕,手在兜里摸索着删除了短信,表情坦然自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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