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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城县,隶属湖广布政司襄阳府,地处襄阳府西部,汉江中游西岸,武当山脉东南麓。南依荆山,西偎武当,东临汉水,南北二河夹县城东流汇入汉江,西北、西南三面群山环抱,风景优美,历来为襄阳游览圣地。

    天地间,整个谷城县城墙都被摧毁殆尽,满地瓦砾堆积,城中房屋尽被点燃,黑色的浓烟在天地间翻滚,曾经平静又热闹的小城上空,尽是被滚滚的黑烟笼罩,火焰犹如魔鬼一般,吞噬了整座城市。

    房屋店铺、旗幡招牌,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毁于一旦,满街的尸体,无处不在的血迹,这便是大军侵凌下的种种辉煌战绩。

    汉水岸边,成千上万的谷城百姓被大军押着在岸边聚集,啼哭声求饶声响彻汉水东西两岸,被捆绑的士民们神色惊惶,他们哭声震天,却惹来周围行刑者们的一阵哄笑。

    而在这数千跪着的士民的身前周围,已经布满了谷城县军民的尸体,那里面有谷城的官员豪强,更多的则是没有什么劣迹的中产之家。

    “哭什么哭,一会就上天了!”

    “一群软骨头,哭个屁!”

    “再哭,老子马上劈了你!”

    行刑者们头裹红巾,人人满脸的狰狞,眼神里的冷酷,刀枪上淋漓的鲜血,即便是山野的野兽们,也要唯恐避之不及。

    “尔等逆民,欺压百姓,为富不仁,毫无廉耻,实在是衣冠禽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除难以对天下苍生!”

    身披甲胄,威风凛凛、浑身戾气的大汉大声怒喝,最后一句话,让即将被屠戮的可怜虫们人人痛哭流涕,有些人更是瘫倒在地,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行凶!”

    大汉一声令下,无数手提长刀的汉子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长刀,恶狠狠砍下。

    斗大的头颅滚落一地,腥红的鲜血满地都是。随着一次次的劈杀,鲜血汇聚成溪流,汩汩流入汉水,使得河水殷红一片,向着河中扩散。

    眼前的一幕幕屠杀,让岸边观看的百姓们个个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有些胆小的更是被吓的发出尖叫。

    李福挎着包袱,站在被裹挟的百姓当中,看到眼前惨烈血腥的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赶紧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所谓的义军吗,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么多的百姓?

    他的邻居,酒楼掌柜赵老汉,辛辛苦苦一辈子,全家人被杀了,积蓄都被抢了,酒楼被烧,难道他辛苦一辈子,就换来这样的结局?

    还有东街的徐大善人,谷城旱灾,徐大善人拿出自己家的粮食施粥赈民,养活百姓流民无数,他也被杀了头,这又是怎样的道理?

    更不用说谷城县的父母官阮之钿阮老爷,为官清廉,一身正气,他都服毒自尽了,为何还要火焚其身?

    即便是杀贪官污吏,豪强官绅,即便是拆了城墙,又为何要烧尽城中的房屋?

    那里面,大都是都是普通百姓所有,可都是百姓们一辈子的心血。烧了房屋,自己住到那里,百姓们住到那里?

    最后还不是只能任由他们裹挟,从了贼,上了梁山。

    李福暗暗下了决心,一旦有了机会,他一定会逃离这些恶贼,即便是沦为乞丐也在所不惜。

    “这又是何必!”

    年轻英俊的汉子看着岸边的屠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他跟随义父杀人无数,可那凄厉的哭喊声,血淋淋的屠杀场面,总是让他噩梦连连,难以心安。

    “二弟,怎么,心软了?”

    刚才主持行刑的大汉过来,对着年轻汉子冷声笑道。

    “大哥,回头还是劝劝义父,少杀生吧。”

    年轻汉子叫张定国,原名李定国,年轻有为,作战英勇,被部下称为“万人敌”,在军中颇有威望。

    至于他口中的大哥张可望,原名孙可望,行事犹如其义父一般,勇敢狡奸,沉稳冷静,人称“一堵墙”,除了其义父,他在军中的地位,其他人难以媲美,李定国也是望其项背。

    “二弟,你这是妇人之仁! 这些个土豪劣绅,没有一个好东西!”

    孙可望的目光中,分明有一丝不屑。

    他已经年过三旬,胸中的热血和善良,已经随着岁月和经年的杀戮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嗜血和冰冷。

    李定国脸上一红,刚要争辩,一个壮实的年轻汉子打马过来,大声喊道:

    “大哥、二哥,义父叫你们过去,说是要商量大事!”

    城外东北五里,一处高坡之上,一位三旬左右,瘦高面黄,彪悍异常的汉子,正在向着浓烟滚滚的城中看望,冰冷的目光,对城外的屠杀甚至不看半眼。

    张献忠,世人称为‘黄虎’荥阳大会的十三家之一,盟主“闯王”高迎祥死后,便和李自成、罗汝才、老回回等,成为了流寇的重要势力。

    少时读书,后参军,当过延安府捕快,因事革职,多智谋,果敢勇猛,很快便脱颖而出,聚众数万,成为反明的各路势力之一。

    崇祯七年(1634年),张献忠入川,攻陷夔州,进围太平,重庆总兵秦良玉与儿子马祥麟前后夹击,打败张献忠,使其退走湖广。

    崇祯八年(1635年),河南荥阳大会后,十三家反明势力分兵出击,张献忠和李自成随闯王高迎祥东进。张献忠破凤阳,砍光明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明太祖朱元璋出家的皇觉寺,掘了皇陵,将凤阳富户屠杀殆尽。以至于崇祯帝得知消息后,身着丧服,到太庙放声痛哭。

    崇祯九年(1636年)初,张献忠兵强马壮,麾下将士达十万人以上。同年九月,闯王高迎祥遇伏被俘,被凌迟处死。十三营各部损失惨重,李自成转战于潼关以西,张献忠则是潼关以东。

    崇祯十一年(1638年),各路反明势力在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杨嗣昌策划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战略下苟延残喘,李自成部几乎遭受灭顶之灾,退入商雒深山之中,刘国能部归顺朝廷,为了保存实力,张献忠在谷城、罗汝才在郧阳,分别接受了兵部尚书熊文灿的“招抚”,大明天下,似乎难得地恢复了几分太平。

    受“招抚”后,张献忠拒受改编和调遣,不受官衔,人不散队,械不去身,操练士马,时刻保持着临战体制。又每日置造战船,已积至百有余号,及打造极精军器。买马制器,日夜整办,惟恐不及。

    正如谷城知县阮之钿所奏一样,他张献忠并没有“解散徒党,卖剑卖刀,安意耕耘”,他只是在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罗汝才也是一样,其部受抚之时,自言不愿受官领粮,愿为山农,耕稼自赡。五省总理熊文灿促令其解散诸众,率部下丁壮从征立功,罗汝才根本不予理睬。

    不听调不听宣,谷城知县阮之细在四月间写下了绝命辞,房县知县郝景春拼命向上司请求援兵,到了崇祯十二年春天,张献忠、罗汝才等部同大明朝廷之间的关系,已经是相当紧张。

    四月下旬,兵部尚书杨嗣昌和五省军务总理熊文灿密谋,准备趁清军退去的时机,抽调大军秘密向郧阳、襄阳集中,以期一举歼灭张献忠、罗汝才部。

    甘镇总兵柴时华部、宁镇总兵祖大弼部以及京营禁旅,新任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四川巡抚傅宗龙分别被密调入湖广,配合熊文灿标下的总兵左良玉、张任学、陈洪范、龙在田等部,一起向谷城、房县进兵。

    大明朝廷调兵筹饷之时,张献忠从蛛丝马迹中感到了危险迫近,他果断决定先发制人,在崇祯十二年五月初九日率部重新起事,轻而易举就占领了谷城县城。

    知县阮之钿服毒自尽,巡按御史林铭球被杀,张献忠下令拆毁城墙,劫库纵囚,重竖反明大旗。

    “将军,这是谷城知县阮之钿的绝命词,学生抄了过来,请将军过目。”

    谷城生员潘独鳌过来,向张献忠递上一物。

    张献忠起事前,谷城生员潘独鳌、徐以显便投身其为谋士。二人向张献忠讲解孙吴兵法,为他打造三眼铳、弓弩等兵器,操练团营方阵及左右营法,很是得张献忠器重,尤其是潘独鳌,更是被张献忠任命为军师一职,青眼有加。

    张献忠接过纸张,读了一遍,冷笑一声。

    “读尽圣贤书籍,成此浩然心性,勉哉杀身成仁,无负贤良方正,谷邑小臣阮之钿拜阙恭辞。好一个崇祯的忠实看门狗!”

    他把纸张撕的粉碎,甩了出去,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潘先生,下一步,我大军该何去何从啊?”

    张献忠回过头来,满面笑容,看着自己的军师。

    “将军,敌众我寡,我军处于朝廷大军包围之中,以免被朝廷大军围住,我军应西进房县,同罗汝才等部会合,共同对付朝廷各路大军。”

    张献忠点了点头,确实如潘独鳌所说,只有和罗汝才等人汇合,双方才能拧成一股绳,对抗朝廷大军。

    “义父!”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齐四人过来,一起向张献忠见礼。

    “定国,文秀,我军打算兵发房县,和曹操部汇合。你二人带前军出发,派人通知曹操,让他们响应起事!”

    李定国和刘文秀领令而去,张献忠让孙可望断后,自己和艾能齐坐镇中军,大军裹挟着百姓,迤逦而去。

    李福向后看去,心头黯然。夕阳下,谷城县城烟柱滚滚,尸体层层叠叠,如山堆积。谷城县,就这样消失了。

    崇祯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张献忠部和罗汝才、白贵、黑云祥等三部联合围攻房县县城数日。继谷城失陷后,房县被攻破,知县郝景春被杀。

    张献忠、罗汝才降而复叛,五省总理熊文灿大惊之下,催令湖广总兵左良玉统兵剿贼,却是损兵折将。

    朝野震惊,龙颜大怒,崇祯皇帝下令将总理熊文灿和河南总兵张任学革职,令兵部尚书杨嗣昌督师湖广,以剿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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