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夜风中,烈山雁看着元庭深,眼尾赤红。

    你原来是害怕被我发现,你娶我,是为了所谓的至宝,害怕被我发现,你假借秘境历练为名,真正的目的却是屠杀我的族人!

    “住手……”对视之中,元庭深狼狈地低下头,低吼着吩咐身边的元氏族人,“先住手!”

    他这番命令,叫周围的元氏族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须发皆白的老者怒声斥道:“胡闹!若无烈山族人血气,如何破开这封印天外陨铁的封印,如今我们离成功不过一步之遥,此时停下,岂不是功亏一篑!”

    “庭深,你真是昏了头了!”

    老者看向一众元氏族人,厉声道:“少主神志不清,你们难道也傻了不成,快,都给我运转灵力,启动阵法!”

    他说着,一道灵力飞出,直直落在祭台中央的烈山族长身上。

    脖颈上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线,烈山族长睁大眼,喉咙中徒劳地发出嗬嗬两声,她看着远处的烈山雁,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

    雁儿,走啊——

    “阿娘!”眼泪滚落脸颊,烈山雁脑中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向祭台奔去。

    “拦住她!”元庭深厉声吩咐离烈山雁最近的族人,他手中施展出束缚法术,想将烈山雁拦下。

    血祭之阵已然被启动,不曾修行的烈山雁落入其中,必死无疑。

    数道不同的灵力撞在一处,元庭深听到灵器碎裂的脆响,他从来没想过,那些他留给烈山雁护身的灵器,最后成了让她离开自己的帮凶。

    祭台上,烈山雁抱住母亲,紧紧闭上眼,任眼泪滑落。

    躺在她怀中的,已经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尸首,她的阿娘,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呼唤。

    “阿娘……”烈山雁低低地唤了一句。

    祭台上赤红的阵纹转动,倒在地上的烈山族人体内的血气疯狂地涌入地下,身在其中,烈山雁的气血也开始沸腾,不受控制地为阵纹所吸引。

    她抱着母亲,神情木然,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救了元庭深,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阿娘不会死,族人们也不会死……

    烈山雁的眼泪落在地面,滚烫灼热,最该死的人,分明是她!

    “巫祭姐姐……”

    有人拽住了烈山雁的衣角。

    她低下头,女孩儿气息微弱,眼神却还是天真纯澈。

    “姐姐,我好疼啊……”女孩儿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怎么在哭啊,姐姐,别哭……”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归为虚无。

    “小如!”烈山雁握住女孩儿小小的手,灼热的泪落在她稚嫩的脸上。

    她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烈山雁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更甚刀斧加身,千刀万剐。她抬头,看着浮在虚空之中,一众白衣胜雪的元氏族人,眼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烈山雁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该死的不是她的族人,是他们!

    她松开手,温柔地将母亲放下。

    烈山雁站起身,夜风中,染血的裙袂猎猎作响,她对上元庭深的眼,双眸赤红如血。

    从袖中掏出小巧的匕首,烈山雁毫不犹豫地将其刺进自己眉心印记中。这一刻,那枚火焰一样的印记好像真的燃烧了起来。

    大火从她的血脉里燃起,不过片刻,烈山雁整个人便落在火焰之中。赤红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开,燃遍了整个祭台。

    祭台上的血祭法阵已然启动,烈山族人的神魂,被这座法阵强行困在了祭台上。

    “不好,是天外雷火!”老者惊呼,神情大变。

    天外雷火随陨石一起从天外而降,轻易无法熄灭,便是化神修士当面其也会觉得棘手。

    众元氏族人一起用灵力撑起护盾,老者焦急地瞧着祭台上的变化,所有烈山氏族人都被用作血祭了,为何他们的神魂还没有消磨掉祭台之下天外陨铁的封印?

    老者是元氏族中长老,也是其中最善阵法一道的修士。随元庭深前来此地之后,他一眼便看出这封印强大无比,似乎自上古之时传下,不是他能解开的。

    但烈山族人的气息恰好与这封印相合,若以他们的神魂献祭,说不定能消磨掉封印,取出其中的天外陨铁。

    为了那一块藏在丹熏山中的天外陨铁,元氏不惜将烈山族人尽数抓捕,用他们的命来破除封印。

    火焰熊熊燃起,元庭深怔怔地看着祭台之上,烈山雁的身形淹没在火海之中,他看着这一幕,喉中腥甜。

    他是喜欢她的啊,若不是喜欢她,他又怎么会娶她。

    可那块天外陨铁,是元氏一族振兴的希望。

    元庭深原本以为,他能够瞒住她,瞒她一辈子,叫她永远也不知道,是自己害了她的族人和母亲。

    可他终究是失败了。

    他身旁的老者并不知他心思,焦灼地看着祭台之上,满目急色,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封印还没有解开。

    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些人便挡不住蔓延开的天外雷火了。

    正在这时,火中异变突生。

    血色的雾气缓缓升起,最后凝结出人形。

    烈山雁站在火中,烈焰已经再不能伤她分毫,她双眸赤红,看向元氏族人的目光中唯有深沉恨意。

    “阿雁……”元庭深喃喃唤道。

    烈山雁已经死了,但元家老者布下的血祭之阵帮了她,烈山族人的血气没能破解封印,反而尽数为烈山雁吸收。死时怨恨难解的她,化作厉鬼,于火中重生。她已是堪比化神修士的厉鬼。

    元氏老者没有看她,呆呆地瞧着祭台下的封印,在血祭之阵的影响下,封印终于显露出更多的痕迹。

    “是神族秘法……”老者似哭似笑,“是神族的封印啊!”

    神族遗留下的封印,岂是他们这样的人族修士能破解的!

    他转过头:“少主,快离——”

    他的话没能说完。

    烈山雁的身影出现在他上方,五指成爪,狠狠落下。

    老者的神情永远凝固在这一瞬,烈山雁慑出他的神魂,扔进血雾之中。

    烈山族上下几千条性命,岂是他死一次可以偿还的!

    烈山雁血红的双眸,看向了元庭深。

    熊熊烈焰之中,这对三日前才拜过天地,互许终身的夫妻,分立两端,身前横亘着永不能解的血仇。

    他们原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却在一夕之间成为这天下间最刻骨的仇人。

    烈山雁飞身向前,血雾席卷向元庭深,元氏子弟纷纷上前一步,各自施展术法护住元庭深。

    铺天盖地的血雾和熊熊烈焰之中,在场的元氏子弟尽皆殒命,唯有元庭深以浑身灵器尽碎为代价,在族人的护持下,逃出了已经化为一片死地的丹熏山。

    烈山雁化为厉鬼,有了不输于化神期修士的力量,但她也被困在了丹熏山,不得脱离。

    她徘徊在丹熏山中,一日又一日,在刻骨的仇恨中沉沦。

    元氏似乎并不死心,不久之后又数次派人前来想取天外陨铁,都被烈山雁倚仗丹熏山地利用血祭之阵炼化。

    那之后许多年,丹熏山都再没有人来。

    烈山雁记不清自己在丹熏山困了多久,她的神智渐渐开始模糊,心中牢牢记住的,唯有仇恨。

    于是,当姬扶夜和离央出现之时,她以为元家对于天外陨铁的觊觎,在多年之后,再次死灰复燃。

    山洞内,烈山雁的记忆被投射在虚空之中,姬扶夜垂下眸,心中轻叹一声。

    这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展颜的好故事。

    烈山雁的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她脸颊上缓缓滑落两行清泪,静默地看向离央。

    离央收回手,她不知在想什么,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让人辨不出喜怒。

    片刻后,离央将手放在姬扶夜肩上,冷声对烈山雁留下一句话:“随我来。”

    她带着姬扶夜,消失在山洞中。

    烈山雁犹豫一瞬,化作血雾跟随而上。

    烈山族祭台前,灰褐的土地被鲜血染成铁锈色,姬扶夜只是看着,便能感受到那股遗留多年,挥之不散的凶煞之气。

    烈山部数千族人死于非命,神魂被禁锢在此不得轮回,自是怨念深重。

    离央一步步走上祭台,山间朔风拂起她黑色的裙袂,脚腕上赤红的铃铛叮铃作响,像一曲不散的悲歌。

    血雾落在祭台下,烈山雁化出人形,她抬头,沉默地看着离央。

    离央拂手,因当年血祭之阵被禁锢在这祭台上的烈山族人神魂,缓缓自下浮起,缠绕在神魂上的赤黑之色,在得见天光后,一点点消散。

    怨念和仇恨在落在风中,终于是随风而散,这些被困在此处多年的神魂得以再入轮回。

    她的族人,终于自由了。烈山雁笑着,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到底是谁?”她看着离央的侧脸,轻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个问题,姬扶夜也很好奇。

    烈山雁虽有能比肩化神修士的修为,但在离央面前也不过区区蝼蚁。以她的性子,在烈山雁设伏出手之时,就该取了她性命。

    烈山部村落之中,她因何会对烈山雁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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