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眼就过去了两年。承庆八年的夏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更干旱一些。

    赵琇快要满九周岁了。自打那年祖母与兄长上京城去了几个月,她临时接过家中中馈大权,管了一阵子,后来祖母回来见她做得不错,也有意让她多学一点。但她忙活了半年,也就是将家中各项事务学了个皮毛,什么都会一些,什么都不算精通,最大的功绩就是给家里弄来了三项产业。

    南汇港那边的房屋租赁业,一直是汪四平的长子汪福来管着,做得不错。如今二房在那边已经有了二十来个小院子及仓房,一年到头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候。租金虽然便宜,但积少成多,也十分可观,两年挣了有七八百两银子。如今南汇那边客商日益增多,商业繁华,租金也随之上涨了。据汪福来的说法,大约再过两年,就是纯赚了,如今虽然还未回本,但如果将手上的房子全都放出去的话,利润也有不少,一点都不亏。那边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好这租赁业,不但有外地的人盯着那些宅子,想要买下来出租,就算是本地的居民,到了客商云集的旺季,也会将自家宅子打扫干净了,空出来租给外来的客商,自个儿带着家小到别处的亲戚家住去。二房的这项投资,事实证明还是挺成功的。

    松江那边的织布工场,也渐渐开始看到效益了。刚开始投入生产的那一年,工场里织出来的布质量虽然上乘。花色却不算很新鲜,多以经典样式为主,种类也不丰富。销售是不必愁,但并不十分受顾客追捧。一年下来,赢利也就在三四百两银子左右。张氏觉得挺满意了,赵琇却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她借着祖母让自己学习操作织布机的机会,试验了一些花样,做了竹节棉、格子布、多色小碎花布、在棉布上织金花等种种尝试,还在家里的空院子中试验各种染料。想要弄出几种颜色少见的棉线。总的来说,这些新尝试有成功也有失败,格子纹和竹节纹的细棉布如今就是赵家织场的招牌产品。产量非常大。织场偶尔还会出一些少量的新色棉布,不但质地轻柔,颜色还非常漂亮,花色也很好看。但没法大批量外销。大部分都给赵家内部消化了。没办法,赵琇还没找到非常好的固色方子,这些新花色的棉布洗上十次八次就开始褪色了,她不好意思往外头卖。不过总体来说,这项投资也算是成功的。

    最成功的还要数茶园。蔡卓成带着一群保镖,在浙江四明山一带转悠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那本前人游记里所记载的覆卮山前岗村,那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山村。只有十来户人家,全都是姓俞的。日子过得不太富裕,主要以打猎为生。山上野茶树不错,当地人也知道,但也就是自己采来喝一喝,完全没想过可以往外头卖。周围地区的名茶太多了,那山上从前还有野兽出没,如今虽然有二三十年没见过野兽了,但凶名在外,因此尚未有人到那儿开发茶园。蔡卓成尝过了野茶的味道,又得知这个消息,简直就象是天上掉馅饼似的,立刻回报赵家二房。张氏拍板,命人到当地官府办了手续,将附近几个山头上最适合种茶的荒地都买了下来,开辟茶园,那前岗村的人直接就做了他家的茶农。

    山上的野茶树本来只有几十株,蔡卓成直接住在前岗村,小心侍候着这些茶树,又努力尝试去栽培更多的茶树苗。如今赵家茶园只有几十亩,茶树种得有些稀疏,但经过蔡卓成超过一年的研究,已经制出了很不错的茶叶,送到奉贤赵家二房,赵琇尝了,觉得跟在现代时,老爸最爱喝的泉岗辉白茶味道有一些差异,但已经是难得的上品了,而且也不知道蔡桌成是怎么想到的,他做出来的茶竟然真的是辉白茶,做法与一般的绿茶不太一样,茶叶翠绿披霜,汤色黄明,茶香醇厚,经久耐泡。今年茶园推出了第一批明前和雨前的茶叶,就命名为前岗白茶,刚在杭州推出市场,立刻就受到了茶客们的追捧。

    如今负责销售的外六房十分看好这种新茶的前景,好说歹说磨得张氏答应了茶叶专供他一家商号,不再卖给别人,还搜寻了不少种茶的好手进驻前岗村,帮助蔡卓成扩大茶园生产,再添了许多巡山护院,以免有同行眼红,上山破坏茶园,又或是盗走茶树苗偷种,可见这茶的珍贵程度。

    而蔡卓成也不再想着重建自家小茶园的事了,正在求张氏,等五年期限到了,就匀他几十株茶苗,让他移种,若是不肯答应,那就直接让他在茶园里占一成股得了。如今茶园获利不少,张氏还在犹豫着不敢轻易答应了他,但纠结的也就是占股的份额罢了,移种?那是绝不可能的!

    茶园的成功让赵琇扬眉吐气,也不再为家中的进项发愁了。等到茶树增多,茶园扩大,有蔡卓成等一帮好手控制茶叶的质量,一年进账几千两都是少的。加上这两年奉贤一地也算是风调雨顺,家中田产获利颇佳,赵琇总算能安下心来,有闲情读书写字,练习她的琴棋书画了。

    不过她刚学家务,就有了这样的成绩,张氏心中对孙女的看法又高了几分,开始教给她一些更深的东西。这两年里,赵琇不再仅仅是坐在祖母房中,听着家中的管事下人回报一日柴米油盐,而是开始分管一些具体的家务了,茶房、厨房、针线房之类的轮着来,每样管上一年,再换下一样。别看这好象很轻松,要学的可不少呢。张氏有言在先,这一年里管着哪一摊子,就必须将那一摊子的事都学会了。以后不会再教。赵琇熬了两年下来,深觉这其中也是大有学问的。

    比如茶房,要学的可不仅仅是客人来了该上什么茶。赵琇得知道天下都有多少种茶叶。每一种是什么滋味的,该配什么样的水,什么季节里喝哪一样茶最好。还有各种各样的茶具,茶焙、茶笼、汤瓶、茶壶、茶盏、纸囊、茶洗、茶瓶、茶炉……都有讲究,张氏还会给孙女讲古人喝的茶是什么样子的,有些什么出名的诗词典故。等这些都学会了,张氏再教孙女儿茶礼。在什么样的场合,接待什么样的客人,该用哪一种茶叶。甚至还有本朝皇室贵人或是高官显贵们对茶叶的偏好,曾经出过的丑,建国以来各种名茶的价格变化……等等等等。其中许多秘闻,也许已经过时了。但是赵琇听来。还是觉得津津有味。不过要在一年里学会那么多东西,也实在是困难了些。张氏明说了,不要求孙女儿样样皆通,有一两样特别精通的就行了,但必须什么都懂个皮毛,跟人交际说话时,不能让人觉得她不学无术,没有见识。

    相比之下。能不能用优雅好看的姿势去泡一杯茶,那都是次要的。

    赵琇学了一年。学到只揭开茶碗盖闻一口茶香,就能分辨出二三十种茶叶,只喝一口茶水就能迅速认出四五十种茶的味道,可以跟人就着茶叶聊上半个时辰的天都不至于冷场,上到在皇宫内院里喝御赐的贡茶,下到在佃户家中品尝茶面子,不管去哪里做客,喝茶时都不会出丑了,祖母张氏才点了头,表示她可以毕业了。

    赵琇才歇了口气,没过两天,又被派去管厨房。

    起初赵琇还以为,跟茶房相比,她在厨房更有机会表现自己,可以凭借着在现代跟老妈学的一点厨艺,做出几个菜来让祖母与哥哥惊艳一下。可进了厨房,她才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

    烧火她是不会的,古代的调味品也跟现代大不相同,连油的味道都不一样。虽说她这样的大户闺秀,也得学几道小菜,预备日后出嫁了可以小露一手,让婆家人夸奖,但她做菜跟原本想的情形差别很大。不知是因为她年纪还小,祖母不放心的缘故,还是觉得身份贵重的千金小姐不该沾手洗菜、切菜和烧火等活计,这些都另有人做,她只要等菜下锅了,拿着锅铲炒几下,放下调味品,等菜上桌,就算是她“亲手”做出来的了。

    赵琇觉得很囧。她在厨房捣鼓了半天,终于炒出了一碟味道还过得去的黄瓜片。拿到餐桌上去时,祖母与哥哥都夸她做得好,有天赋,她的反应是脸上臊得不行。这碟菜能做得好吃,烧火婆子和切菜婆子必须占去一大半的功劳,剩下那一小半才是她的。

    她已经不再妄想能靠着那点所谓的现代见识变身大厨了,祖母让她管厨房,也不是叫她去做厨子。她要学习每日的菜色采买,什么季节适合吃什么菜,哪一种米适合做饭,哪一种米适合做粥,哪里出产的调味品是什么滋味……等等等等。她慢慢学会了指挥厨娘去做出自己想要做的菜色,总算捣鼓出了几样新菜,可以获得祖母与兄长的好评了

    到后来,她索性专心研究起了点心和药膳汤水等物。祖母那里有许多医书,也有名家食谱,她可以慢慢研究。跟日常三餐的煎焖煮炸相比,也许这些才更适合她吧。

    她刚品出点新趣味,一年就过去了。祖母已经打了招呼,今年秋天,她得开始学习管针线房了。

    赵琇很郁卒,若照着管茶房和厨房时的规矩,她恐怕要苦练一年的女红了。

    说来也奇怪,她“小时候”女红学得快,绣花也过得去,但学到一定的程度了,就没法再往上提高,她自己也没那个兴趣。因此在张氏看来,那就是她的女红水平只能说是还可以而已。张氏自己是女红高手,对此很不满意,尤其是现在赵琇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过上三年都可以说人家了,要是女红水平还是这样,到时候要丢脸的。

    张氏下了决心,要借着教孙女针线房事务之机,让她好好练一年女红。赵琇头痛不已,看着那一天越来越近了,只觉得练字画画都没了精神。

    就在赵琇扒在书案上发呆时,碧莲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对她说:“姑娘快起来吧,我娘叫我拿了些东西给你,包管你看了就不发愁了。”

    碧莲是赵琇的贴身丫头,日日侍候着,自然知道她的心事。赵琇听了,虽不大相信她真有什么法子,但也顺从地走了过来:“这包是什么东西?”

    碧莲打开了包袱,露出里头的东西来,却是一叠叠各色各样的布料,有棉布,有绸锻,有纱罗,有丝绢,不同花色,不同材质,其中有些是赵家织场出来的,但也有许多是外头的产品,每一块都不大,大约只有一尺见方,每一块的右下角处,都用线缝上了一小块白色麻布,上头写着这块布料的名字、花色和价钱。

    赵琇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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