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为了报夫仇,赵琇倒是松了口气。

    不是她拿大,格温妮丝的丈夫威尔斯是病死的,仇人其实没几个,一个是在商队的船上打伤他的人,这笔账算在商队头上也行,不过想必威尔斯家在本国就可以出这口气了。还有一个就是那骗走了威尔斯所带货物的商人,连那个背主的仆人,都不能算是正主儿。这几个都是外国人,格温妮丝要报仇,那也是外国人之间的内部矛盾。如果说那名骗走了货物的商人攀上了大楚什么大人物,那也做不了死忠。赵家虽然已经退出权利中心,日渐边缘化,但威望还有一些,真要遇到点什么事,别人还不至于为了个洋人就跟赵家结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家跟格温妮丝的关系其实还没到那份上,赵琇是不愿意惹事的。格温妮丝目前不打算明言自己结交赵家的目的,她也乐得装不知情,倒是要暗中打听一下,那个客商到底是攀上了哪位大人物。若是将来赵家跟格温妮丝的关系近了,那位大人物又没打算死保那商人的话,赵琇觉得自家也不是不能帮格温妮丝一把。

    威尔斯病重,身边就带了一点货物,就算要压价也行,可是害得人家血本无归,也委实太下作了。这还是熟人呢。这种人留在大楚,也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赵琇想明白了,就回后院去见祖母。祖母张氏已经从丫头婆子那里听说了她跟格温妮丝见面的经过了,含笑道:“看起来还算是个懂得礼数的妇人。穿的衣裳也规矩,不象别人说的,红毛妇人的穿戴有伤风化。听说还是官宦人家出生的小娘子?”

    赵琇便将格温妮丝的身世告诉了张氏。张氏听得直皱眉头:“这番邦外国也够乱的,把国王赶到国外去也就罢了,怎的还让公主和驸马继承了王位?若没有王子,就该从宗室里择人。还叫什么光荣革命,虽然不曾流血,但乱臣贼子,哪里光荣了?”

    赵琇眨眨眼。迅速扯开话题:“格温妮斯对她丈夫有很深的感情,觉得是他家把自己家从困境中救了出来,所以就算威尔斯只是商人之子。夫妻俩也互爱互敬。现在威尔斯客死异乡,她不惜抛开父母家业前来寻找亡夫遗骨,好象还想为他报仇。我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张氏一时间感慨万分,又想起了七年前丧子时的光景。红了眼圈道:“至亲被害。哪个能够冷静以待呢?当然要弄个清楚明白。虽说不该抛了父母远渡重洋,但也不能让亡夫孤零零地埋骨他乡。她如今也算找到人了,日后报了大仇,再奉亡夫遗骨返乡,回到父母面前尽孝,这才是她为人子女、为人妻子该做的。我成天听人说,外洋之人不通礼法,不知教化。如今想来,却也不尽不实。至少这位魏太太是个节烈妇人。即便在本朝,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她这般。”

    她借着格温妮丝的例子,趁机教导孙女:“你是本朝大家之女,自幼读书识礼,应当做得比番邦女子更好。”

    赵琇只能干笑着答应,又怕她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听格温妮丝的侍女说,那个仇人名叫马特,也是外洋客商,如今攀上了上海的一位贵人,也不知是哪一个。我们是不是帮着打听一下?想来与贵人结交的外洋客商并不多,应该很好打听。”

    张氏缓缓点头:“也好,对我们家来说,这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只是上海这样大,她说的到底是哪里的贵人?若是奉贤,只怕也找不到比我们家更体面的人家了,南汇是新港,只有富户,没有贵人,松江书香官宦人家多,嘉定则有宗室,若她那仇人攀上的是宗室贵人,我们家就帮不上忙了。”

    赵琇道:“咱们先托人打听打听,要真是我们家惹不起的人,还得提醒格温妮丝一声。她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在大楚报。外洋客商嘛,总有回去的时候,或是在别的国家做买卖,到时候还怕没机会下手?”

    张氏嗔怪地看了赵琇一眼:“便是心里这么想,也别说出来,这不是女孩儿家该操心的事。”

    赵琇笑嘻嘻地答应了。

    张氏又道:“没想到你学那些洋人的话,倒是学得不错,竟然不用通译就能跟洋人说话了。往常只听说启轩会讲洋人的话,因此才能在南汇港找营生。族里有人好奇问起他,他又说自己的洋话说得稀松平常,难不成他竟不如你一个深闺女儿?”

    赵启轩的外语水平当然比不上赵琇,他才学了不到一年,简单会点对话,能够听懂数目而已,比不得赵琇从小学到大学,足足学了十年左右的英语,也就是口语差点,语法、用辞偏现代,与眼下的不尽相同,但勉强可以沟通。他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赵琇与格温妮丝会面的详情,还特地上门来夸奖一番:“妹妹真不愧是神童,在家看那洋人的书看两年,洋话就比我说得好一百倍,实在叫愚兄汗颜。”

    赵琇也有些汗颜,干笑着说:“启轩哥来得正好,我有事托你帮忙呢。”就把格温妮丝最近在找仇人晦气的事告诉了他。

    赵启轩常在南汇地界上混,消息倒是比她还要灵通些:“这事儿我听说了,不但是她,连她亡夫的几个表兄弟和朋友,都在琢磨这件事呢。因这是外洋客商之间的内斗,南汇官府也不好插手,只能时时派些差役在他们住的地方附近巡逻,以防生事。他们若是直接找上仇人武斗,咱们大楚人也不好插手,却不能叫本国的人受了池鱼之灾。”

    这件事原来有这么公开吗?赵琇有些为格温妮丝担心:“她那个仇人是叫马特吧?听说是攀上了什么贵人,到底是谁家?”

    赵启轩隐约听说了一点风声:“是哪家不清楚。但那个叫马特的,好象与魏太太娘家是旧交,他们的国王换人做了。这马特也跟着逃跑,后来去了法兰西国做生意。若不是有这份交情在,魏太太的亡夫也不会轻易上了他的当。前年他好象向贵人上贡了一件极珍贵稀有的物件,那位贵人又把东西送到了京中,不知是讨了哪一位的欢喜,得了好处,因此对这个马特就格外客气些。又见这洋货获利颇丰。便拿了本钱给那马特经营,算是入了股。那马特如今并不常在南汇逗留,时常往广州、宁波、泉州去。他在大楚贩了丝绸、瓷器与茶叶出洋,又将外洋的各色宝石、香料与白银运来,还去南洋贩米,去印度贩紫檀。生意做得很大。在几个大港都有宅子,仆从无数。”

    赵琇听得眉头直皱:“这么说来,他还真成了气候了?还是要先打听他的靠山是哪一位,不然格温妮丝贸然下手,也难有好下场。她虽有亲眷相护,到底是外邦之人,在本国无根无基,得罪了权贵。日子也难过。”

    赵启轩点头:“正是呢,马特如今听闻是在泉州。因此还不知道有人来寻自己晦气,若是知道了,只怕也会有所动作的。正该劝一劝那魏太太,别犯糊涂。就怕她对那马特恨意太深,不肯轻易放弃。”

    他又把威尔斯太太叫成了魏太太,赵琇也懒得纠正了,直接对他说:“启轩哥若是与他家的人有来往,就去劝一劝吧。真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在大楚境内动手,他难道能在大楚待一辈子?只要离了这里,不管他上哪儿去做生意,印度啊,南洋啊,还怕没机会吗?他在这里已经有了靠山,别跟他硬碰硬。”

    赵启轩想了想:“魏家人如今问我朋友,把那魏尔思曾租过的宅子买了下来,看着是要长住了,大约也是打了妹妹这个主意吧?”

    “既然他们心里有成算,那我们也不必替他们着急。”赵琇道,“格温妮丝是组了商队来的,想必仇要报,买卖也要做。外洋客商要在大楚采买的通共也就那几样,启轩哥何不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若是货量大一些,你也能多赚些零花钱。还有,外六房这两年多开了几家商号,做的生意也不局限于棉粮茶这几样,如果是他家也有的,就拉上他们,你在你哥哥们面前也有面子。”

    赵启轩面上露出了喜色:“这是正理儿,待我去问他一问。”

    格温妮丝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打听到了仇人的情况,知道他不在南汇,也不着急报仇,就在南汇住了下来。生意是要做的,有赵启轩这么一位熟知本地情况、人脉又广的人愿意主动帮忙牵线搭桥,她还求之不得呢。茶叶、丝绸、瓷器这几样,赵启轩都认得人,其中茶叶交给了外六房与蔡卓成的茶行,只卖平水珠茶与福建特产的正山小种红茶。外六房为了独揽这笔大生意,特地派出子侄亲往福建采买,威尔斯的两位表兄得知,打算跟着一起过去。

    赵琇听说这个消息时,心中颇为担心——他们该不会是听说马特在福建泉州,所以特地跑这么一趟,去探听仇人消息的吧?

    赵启轩也在念叨这件事,特地跟外六房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千万把人看好了,别叫这两人生事,又特地带了个可靠的通译同行,专门负责盯人。

    赵启轩领了去采买生丝与丝绸的任务,还牵线搭桥,把赵家织场出产的棉布引介给格温妮丝。她对其中几种深蓝色的格子细棉布十分有好感,也订了一批,不过因是试卖,所以只订了一万匹棉布,共十种花色,每种一千匹。

    这个订单足够赵家织场忙上几个月了,可算是织场开办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但赵琇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先被泼了一盆冷水。

    格温妮丝写了信来(当然是英文的),问赵琇,她手上有几件十分珍贵的英国特产,想要送给大楚京城中的贵人,但苦于无人引荐,不知道赵家可有推荐的人选?

    赵琇忍不住叹气,这位年轻的英国寡妇,比她想象的更有行动力。(未完待续。。)

    ps:  下了好大的雨,电闪雷鸣的,不敢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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