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中众人齐齐色变,太子惊疑不定地看向张氏:“赵玦也在?”

    张氏白着脸道:“他早就来了,说是为了太子驾临上海,提前打点来的。臣妇觉得他行止诡异,接连给京中发信,又托在山东做官的大女婿警示殿下,想来殿下不曾收到?我又带着孙儿孙女在嘉定等候殿下召见,就盼着能提醒您一句,可惜……”

    “你们到了嘉定?”太子眉头一皱,接着又冷笑了下,“原来如此,连行宫总管都靠不住了,如此上下串连,怪不得他们这般胆大包天!”

    张氏站起身:“赵玦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绝不能让他闯进来,我去拦住他!”

    赵琇连忙扶住她道:“我和祖母一块儿去,方才我把人拉进来时很小心的,就算真有人看见了,也是在码头上乱窜的人。那些人知道什么?太子殿下穿的只是寻常中衣,世子穿的衣裳更不起眼,我不相信赵玦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多半是因为赵泽来的吧?”

    张氏闻言精神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既如此,我们去拦住他。”又嘱咐卢妈:“为二位贵人换上干净衣裳,清洁伤口上好药。”卢妈惴惴地答应了。

    赵琇扶着张氏离开了舱房,一路上心嘭嘭直跳,手心都湿了,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没等她想明白,就已经来到了前厅内,赵玮正与赵玦对峙,拦着不让他进来“拜见祖母”。

    赵玦冷笑道:“你我虽是同辈,我却是你兄长。你如此傲慢无礼,也敢自称是个读书人?别以为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就了不起了,我一句话。照样能夺了你的功名去!”

    “好大的口气!”张氏冷笑出声,板着脸走了出来,赵玮见状吃了一惊,连忙看了妹妹一眼,赵琇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方才上前扶住张氏:“祖母怎么来了?您老人家方才受了惊,正该好生歇息才是。”

    “我若再不出来。只怕就有更加傲慢无礼的所谓小辈闯到内舱去了。”张氏神色不善地看着赵玦,“我做了几十年的公侯夫人,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呢。可不想开一开眼界!”

    赵玦脸色变了变,重新换上了笑脸,恭敬一礼:“祖母言重了,孙儿如何敢对您无礼呢?孙儿在此公干。听闻祖母与弟妹在此。特地过来请安,不想玮弟不假辞色,非要将孙儿赶下船去,倒叫人觉得古怪。孙儿担心祖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因此才想要无论如何见您一面的……”他正说着,忽然脸色又变了一变,视线直盯着张氏衣襟下摆处,**的一大片。

    赵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暗叫一声不好。这定是方才扶太子殿下入舱时,沾到了他身上的河水。看赵玦眼下的言行。不象是发现了什么迹象,只要说话小心些,把人打发走就好了,但要是因为湿衣而让他生出疑心,那可是大不妙。

    心念电转间,赵琇已经想到了借口:“你这人真会装模作样说假话,在奉贤时,你成天叫人在外头散布谣言,中伤祖母的名声,现在也好意思装孝顺孙子?我们见了你,难道不该赶人吗?你既然是领了公务在身,就尽管忙你的公务去!大坝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外头乱哄哄的,河水忽然上涨,船晃得厉害,桌上的茶都打翻了,舱里乱成一片。我正要侍候祖母回舱里更衣呢,你就吵着嚷着要进来,害得祖母只能穿着湿衣回转。如今还是腊月里呢,若是因你之故,害得祖母受了风寒,我一定会把你的事迹传遍上海,叫你也尝尝流言的滋味!”

    原来是因为船晃的时候打翻了茶水。赵玦脸色一松,皮笑肉不笑地道:“琇妹妹真是好一把利嘴,只是女孩儿家,不该如此尖酸刻薄,否则传扬开去,坏了名声,将来怎么嫁人呢?”

    “我的孙女嫁不嫁人,与你不相干!”张氏生气地抬袖往外一指,“我不想见你,你给我滚!”

    赵玦笑得很是得意,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又是一凛。因为他发现,张氏袖口上沾了一块血迹,不大,但看颜色,明显是新鲜的血!他飞快地上前两步,大笑道:“祖母袖口上沾的是什么?难道是血不成?祖母是哪里受了伤?难不成也是方才船晃动时伤着的?”一边说,一边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大坝上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洪文成得了手,可太子与广平王世子都死不见尸,也不知会不会是逃走了。大坝底下的水道与这里的护城濠是相通的,若是太子他们通过水道潜到此处,遇上了二房的人,张氏祖孙明显与广平王府有勾结,肯定会救人的,也许……太子他们就在船上!

    赵玦飞快地往通往后舱的入口看了一眼,脸上满是强烈的野心与**。若他能抓到正主儿,那绝对是首功,日后新君登基,他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小二房祖孙对他来说,不过是蝼蚁罢了!

    张氏心中正在懊悔不已,她方才怎会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赵玮脸色也是一片青白,他早从卢妈处知道了真相,否则也不会死死拦住赵玦,现在难道真要功败垂成么?这不是小事,这群人连储君都敢害,分明是要图谋大位,他祖孙三人除了一个郡公府的名头,什么倚仗都没有,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怕全家上下的性命,也要不保了。

    赵玦见他们祖孙面色发白,心里更有把握了,狞笑着对他们道:“祖母与玮弟还是老实说了吧。我也不瞒你们,大坝倒塌,其实是有海贼在暗中作乱,在大坝上安放了火药。外头乱成这样,也跟海贼有关系。太子殿下担心海贼潜入百姓之中走脱,因此命我等四处搜寻。祖母的船上。该不会真的藏有海贼吧?”

    赵琇觉得,也许人在面临危机时,潜力总是更容易暴发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这种紧张的时刻,竟然能保持冷静。赵玦说完了那番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沉下了脸,便大声冷笑道:“行了,你成天在外头败坏我祖母名声还不够,如今又要污蔑我祖母藏贼,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什么海贼?与我们家有何相干?船上确实藏了人。不过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们藏的是你儿子!”

    赵玦本来还得意洋洋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就呆住了:“什么?”

    赵琇飞快地看了张氏与赵玮一眼:“祖母,哥哥,我们如今还瞒什么?反正就算赵泽死了。那也是别人死孩子。与我们什么相干?祖母心善,说小长房虽然已被出族了,赵泽又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好歹是一条性命,难道真要看着他去死?这才把他收留下来,方才还亲自替他换药。可他老子都要把我们打成造反的海贼了,再不说实话,说不定他还要一刀把我们砍了。却对别人说,是在大义灭亲呢!”说罢回头啐了赵玦一口:“真不愧是小长房的子孙。做老子的敢杀亲弟弟,做儿媳妇的敢杀太婆婆和叔叔婶婶,如今做儿子的也不遑多让,连亲骨肉都能杀,再杀祖母和堂弟堂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氏与赵玮立刻就领悟了赵琇的意思,张氏还有些犹豫,似乎不忍心把赵泽推出来做挡箭牌,赵玮却十分果断,横竖赵泽如今是逆臣之子,便是因此送了性命又如何?他吩咐守在厅门口的人:“去,把赵泽给抬上来,让他老子把人带走。”

    赵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干笑着问:“泽儿怎会在祖母这里?”

    赵琇瞪了他一眼:“你把儿子打得半死,他自个儿逃出来了,又恰好遇上了我们家的人,我们家好心救了他,这有什么出奇的?我们家跟你不一样,心还没黑,绝对做不出看着人去死的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打他,害得他遍体鳞伤,至今还昏迷不醒,但他在火热时不停地叫着父亲饶命,想必我并没有冤枉了你。你这样也配为人父?他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要置他于死地?莫非是嫌他碍了你几个庶子的事,所以想要除了他,好为你爱妾所出的儿子铺路?”

    赵玦忙道:“休要胡说,我怎么这样做?!”顿了顿,又问:“他至今还在昏迷么?除了向我饶命的话,还说什么了?”

    赵琇冷笑:“就算他只说了这一句,也足以证明是你把他打成这样的。我们回了奉贤,就立刻去信京城告你的状,让大家瞧瞧,你这样狠心杀子的人,怎么还有资格做官!”

    她的威胁,赵玦半点没放在心上,反正大局已定,只要找到太子的尸首,新君登基,他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小二房妇孺便是告了状,又有谁理会?

    下人抬了赵泽出来,放在前厅地板上。赵泽此时还在昏迷不醒,但看他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他的伤势不清,才换不久的干净中衣,上头又透出了血迹来。

    赵玦看着儿子,半点怜爱之心都没有,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又把了他的脉,确定他是真的昏迷不醒,这才放下心。现在赵玦也不急着要灭口了,等到大局定下,一个孩子的话又能管什么用?同时他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傻到去做蠢事的。

    他起身正要说话,赵琇又开口了:“你要把儿子带走,这没问题,只是有一样,他如今伤得厉害,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若是你就这么把人带走,到时候又说是我们害死他的,我们岂不是做了好事又被泼了脏水?你需得亲笔写一份切结书来,声明你带走他时,他还是活着的,而且是你坚持要把人带走,若因此而导致赵泽伤势加重,任何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写完了切结书,再到码头上寻两个有官职的人来做见证,签下名字,再摁下手印,那才许将人带走。”

    赵玦如今疑虑尽释,正赶着去搜寻别的地方,哪里有功夫做这许多事?况且他现在有公务在身,带着儿子也十分不便,若是真的死了,叫人知道了,名声也不好听。倒不如把赵泽留下来,若是能救活,也不碍大局,若是死了,岂不正好让小长房担下责任?

    于是他笑了笑,拱手一礼:“祖母,孙儿有公务在身,泽儿就拜托祖母照看了,什么切结书的就免了吧,等办完了公务,孙儿再回老宅向您请安。”便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他一走,赵琇脚都软了,张氏与赵玮也大松一口气,看向赵琇的神色都是十二分的惊喜。

    赵琇挥挥手:“别看我了,赶紧走人吧,免得他一会儿后悔了,又回头来搜人。”

    赵玮连忙下令,命船工们起锚,船沿着水道南行,直往南汇县境内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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