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母亲嫌弃的晃儿,几日之后,便褪去了红通通皱巴巴的模样。

    晃儿刚出生时是不会睁开眼的,等第三日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他乖巧极了,不常哭闹,只有饿了尿了才会哭啼上两声。

    刚出生的婴孩,总是没长开的,可晃儿则是个与众不同的。

    老太妃逗弄摇床里的晃儿半晌,反复看着睡着了的晃儿,小孩儿乖巧的在襁褓里睡觉。她颇为肯定朝着玉照赵玄二人道:“晃儿眼缝长,定然是个眼睛大的,还有这鼻梁,老身见过许多个婴儿,也没见过哪家孩子一生来鼻梁就这般挺的。这都生得像陛下,日后是个俊俏小郎君没跑了。”

    赵玄看了眼摇床里沉睡的长子,温声道:“说不准,听说有些孩子刚出生时像父亲,长大了反倒像母亲的。”

    他倒是有几分盼着晃儿日后长得像宝儿,这般旁人才能知道他是宝儿的孩子,是宝儿与自己的孩子。

    玉照听了眸光微动,朝着床前摇床里睡得香甜的晃儿看了过去,摇床就被放置在玉照床边,与床榻齐高,玉照不需费劲儿,便能看到她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

    她微微侧身伸手过去摇床里,充满母性光辉的伸手摸了摸晃儿柔软的胎发,晃儿似乎知道是母亲在抚摸他,睡梦中无意识的小手小脚蹬了蹬,这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只能说实在是太过神奇,那个日日夜夜在她肚皮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儿,如今变成了一个婴孩,日后会在她与道长的爱护下茁壮成长,成为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想想便觉得有意思。

    玉照年岁轻,身子的那些旧疾也都痊愈了,满宫的太医宫人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恢复好的自然也快。

    她曾听说许多人一生完孩子,肚皮就像一个西瓜一般,便是过了几年,装过孩子的肚皮都是鼓鼓的再也消不下来。

    甚至还有些时运不好的,肚皮上被撑出了一条条细纹,日后都得顶着那纹路过一辈子。

    阿容也说她生完孩子两个月肚皮都不消下去。

    玉照初时恐慌了许久,唯恐自己也是这般,但老天似乎格外钟爱玉照这个姑娘。

    晃儿甫一出世,当日玉照的肚腹便平了下去,产后至今也不过十来日,身材便恢复的差不多了,若非亏了气血,要卧床静养,她如今的腰肢纤细,与曾经并无两样。

    眼见外头日光西斜,老太妃万般不舍的放下了晃儿,就要告辞出宫去。

    穆从羲与王明懿再过五日便要成婚了,事儿都赶到了一块去了。

    玉照还没出月子,纵然万分想亲自前去参加舅舅喜宴,也没法子过去。

    只能派清宁送出一份重礼,如意、宝盆,丈高的珊瑚,还另外给王明懿送去禁庭造的各式头面,知晓她爱素雅,赐去了白余匹绫罗绸缎,更将金银材质都换成了白玉水晶材质。

    老太妃对即将入门的儿媳是极为满意的,那孩子以往在江都时便时常出入江都王府与宝儿作伴,只是那时她如何也没想过竟然是这个成日与宝儿玩在一起的姑娘

    王氏女出身尊贵,王姑娘更是样貌才情样样出挑,待人待事有分寸,要叫老太妃说,王姑娘做江都王妃都是自家儿子高攀。

    如今都要成婚了,便也没什么高攀低攀的说法,老太妃朝玉照道:“等他二人婚后头日,我也方便带她时常入宫见见晃儿。”

    晃儿是陛下皇后嫡长子,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只是未免折寿,赵玄打算等满月了再行昭告天下,以封太子。

    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

    玉照不仅自己成日晃儿晃儿的叫,还让满宫里的人都叫他晃儿,这般才能压着他。

    不叫老天知晓这孩子是父母的掌中宝,身份尊贵要早早收了回去。

    赵玄是这大齐御极二十载的帝王,最是尊贵不过,嫡长子被人这般直呼小名,他倒是没有任何反对之意。

    先皇也是如晃儿这般,出生时众人爱重,便连名字都是十多岁才取的,十多岁前宫里人不分尊卑,都唤先皇大郎。

    甚至到了如今,去问后宫里那些老人,都有人不知先帝名讳,只知他叫大郎的。

    暮色渐浓,皎洁月光倾洒在殿宇楼阁之间,朱红斗拱,彩绘飞檐,皆都隐入暮色。

    数十位宫女手持香烛,莲步入内,撤去殿内燃烧殆尽的烛台,换为火光更为亮堂的臂高银烛,罩上潋滟闪着流光的水晶灯罩。

    内殿一排排灯烛倾泄着柔和光辉,如月华一般。

    锦帐半开,蜿蜒垂至地衣之上,玉照仰靠着软枕,额上围着一圈狐绒抹额,在烛光下衬的人脸盈白。瘦小的脸上,一双眼睛眸光流转,卷曲的羽睫似蝴蝶翅一般时急时缓的煽动着。

    玉照低头闻了闻自己的头发,总觉得有股子她不喜欢的味道,只能皱起眉头,看着赵玄的脸孔,提出要求来:“我想去沐浴,随便洗一下就好。”

    才生完孩子十多日,如何能去沐浴?

    赵玄当然不同意。

    玉照嘟囔控诉道:“要真等上整整一个月,我早就脏死了。”

    赵玄慢慢抬起眼帘,只那一刹那,整个内殿浮动的光晕都仿佛汇聚到了他身上,一张得天独厚,举世无双的面容,穿着一身素淡中衣,却不掩他清冷端正之风姿。

    他骨节分明的指节点了点玉照的鼻尖,狭长凤眸中闪过笑意:“不需一个月,太医说若是恢复的好,二十日足矣。”

    二十日和一个月的区别大吗?

    玉照觉得都一样,只是一个是脏,另一个是更脏。

    她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可不能脏。她指着自己披散着的头发,竟然委屈起来:“二十日也脏!你看看我的头发,总觉得不干净!要是不洗干净,到时候闻着难闻,晃儿都不喜欢我了!”

    赵玄无奈的如同顺毛一般,爱怜的抚了抚她鬓角如云的黑发,柔顺清朗,哪儿脏了?

    “朕早上才给你仔细擦过,要是觉得不干净,再重新擦一遍便是。”

    玉照有些羞人的不说话了,赵玄便当了真,换人取来了艾草熬煮过的水,里头添了许多药材熬煮的,颜色深暗,弥漫着一股闻着舒坦的药物清香。

    赵玄极有耐心,连她一头头发的发丝都仔仔细细擦拭了一便,头皮轻松了一圈,玉照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擦拭干净过后,确实比起沐浴也不差多少。

    玉照躺在床榻上打起了盹儿,眯着眼睛眼看就要睡去,赵玄见状放下了撒金床幔,俯身将薄被盖往她身上。

    玉照还没睡着,这会儿也忘了其他事,甚至忘了自己已经是母亲的事儿,只以为还是与道长二人相对的日子,察觉到他凑近立刻伸出双臂搂过他的肩颈。

    将脑袋埋在他怀里,赵玄垂眸摸了摸她的黑发,便打算陪她入睡。

    可如此甜蜜时候总有人来横插一脚。

    摇床里的小小婴孩,睡得香甜,却忽然啼哭了起来。

    说他乖,哭起来嗓门还十分嘹亮。

    玉照惊醒,推开了赵玄翻身过去看摇床里的晃儿。

    赵玄沉了脸下床走至摇床边将晃儿抱起来。

    “晃儿,晃儿这是怎么了?”玉照伸手想要从赵玄手里接过孩子。

    赵玄将晃儿的小脸蛋漏给她看:“你看着便好,出了月子再抱。他这是饿了。”

    语罢就掀开内殿珠帘,立刻有乳母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往侧殿去了。

    玉照眼儿巴巴的盯着乳母抱着儿子走远,才放回目光。

    她鼓着嘴,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眼神溜溜转了一圈,故意问道:“晃儿吃的饱吗?”

    赵玄不禁升起了一丝心酸来,自从儿子出生后,宝儿太过厚此薄彼,甚至连眼神都全程跟着那个小儿,自己连她半分注意都分不来。

    他垂眸掩盖住眼中情绪,抿唇道:“有乳母去喂他,二十个还不够他吃不成?”

    玉照看了他一眼,睫毛闪了闪,闷闷的不说话了。

    这副欲说还休的模样,赵玄顿时面色冷清,语气有些微妙道:“不可。”

    玉照生气起来,瞪着眼大声反问:“我还没说话,你知道我说什么?为何不行?!”

    “自然由着乳母喂,哪有母亲喂的道理?”

    玉照眸光与赵玄在半空遇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雾蒙蒙的,

    “就喂一次好不好,我胸口疼的厉害”

    赵玄闻言眸光轻飘飘落在玉照丰盈的胸口,没说话。

    玉照从哀求到唯我独尊的气势,不过转眼功夫,她不甘示弱扬起下巴:“我自己的孩子!才不用你同意!我想喂就喂!快将晃儿抱过来。”

    赵玄面容有些僵硬,低声沙哑道:“男女授受不亲”

    玉照一脸惊讶,连话都忘了说。

    怔忪许久才反应过来赵玄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

    才出生的婴儿吃口母亲的奶水便是男女授受不亲?

    玉照气鼓鼓的冷笑了声,奋力将他推了出去,又将帘幔压在床褥底下,整个人霸占了一张床,明摆着不准他进来。

    赵玄立在床畔孤零零的站了会儿,才转身出去把晃儿抱了回来。

    清咳了声,扯开了帘幔,有些气闷的将小儿放到了玉照手边。

    玉照睁开了眼睛,当下便兴致冲冲的解开了领口衣襟,露出一片雪白丰盈的肌肤,却动作忽然一顿,抬眸见赵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乎打算目睹全程。

    她顿时脸颊耳边染上一片红霞,支支吾吾地扭过身子,遮遮掩掩道:“你你转过去好不好嘛”

    赵玄面上云淡风轻,只是耳尖微红,将晃儿抱了起来放在她身前,“你还没出月子,不能抱他,朕来抱着晃儿。”

    玉照无奈,只好顶着赵玄的眸光,动作生涩的给晃儿喂了第一顿母乳

    玉照含笑又害羞的面孔映入赵玄眼帘,颜色娇艳的使得周身一切都失了颜色,小姑娘已经挣开了他的手臂,在学着如何做一个母亲了。

    他看了半晌没有出声,心里被异样的情绪填满。

    满足与庆幸。

    想到往后余生日日夜夜有她相伴身侧,他便觉得这人世间胜过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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