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落针可闻。

    宁王妃见舒甜不语,又问了一次:“舒甜,发生什么事了?”

    舒甜默默放下信纸,眼中有些失落。

    “夜屿大人来信,说他有事外出,恐怕长达半年之久。”

    宁王妃一听,柳叶眉也皱了起来:“半年?”顿了顿,她道:“他可有说,是去做什么?”

    舒甜摇摇头,道:“想来是机密任务,所以不便言明。”

    宁王妃看了她一眼,道:“那……走之前总要见一面罢?”

    舒甜抿唇一瞬,低声道:“他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宁王妃美目圆睁,顿时有些生气:“一去半年,说走就走?”

    舒甜低头不语。

    宁王妃叹了口气,道:“待王爷回来,本宫要让他好好说说夜屿才是!”

    说罢,宁王妃又安慰了舒甜几句,舒甜勉强一笑,道:“母妃,我没事……半年就半年,很快就过去了。”

    宁王妃见她如此乖巧,心中更是不满夜屿行事。

    “等年后,我们就要回封地了,他此时不告而别,到时候你也如此,气死他活该。”

    舒甜见她如此义愤填膺,心中也松快了几分,道:“好,待他回来,母妃好好帮我骂他。”

    宁王妃还有事,要先走,便只能道:“那好,你自己休息一会儿,若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再同母妃说。”

    舒甜点点头,眉眼弯了弯:“多谢母妃。”

    宁王妃走后,舒甜静静拿起信纸,又看了一遍。

    她其实没有收到过夜屿的信,只见过他批阅公文。

    她不经意瞄过几眼夜屿的字,他的笔锋苍劲有力,大气磅礴。

    但这封信上的字,虽然十分工整,却风格却似乎不同,似乎更加清隽。

    舒甜想到这,再次拿起信纸,仔仔细细读起上面的内容。

    内容不过三段,先是简明扼要地说自己要离开,然后嘱咐她好好保重身体,最后说明自己归期未定,让她不必等他……

    舒甜凑近,闻了闻,上面的墨香还很浓,说明这封信才写了不久。

    其实都督府和宁王府都在城北,相距不到一刻钟,他为何宁愿花时间写信,也不亲自来见她?

    舒甜缓缓放下信纸,垂眸沉思起来。

    -

    月上中天。

    虽然还在新岁,但街上的年味却渐渐淡了。

    百姓们担心刺来袭,不少人到了晚上便紧闭门户,街上冷清了不少。

    一辆华盖马车,自长街之上,缓缓驶入王府大街。

    宁王坐在马车之中,沉默不语。

    他近日开始接触一些朝中大臣,众人虽然对皇帝的暴虐颇为不满,但碍于皇帝的淫威,却也不敢与宁王合作。

    宁王的封地在江南,南边一带的重臣,大半已经私下表明会支持他,要影响京城中的局势,还是得靠那帮老臣。

    宁王如今这番奔走,无异于站在风口浪尖,既不能冒进,又不能退缩。

    而偏偏这个时候,夜屿又……

    宁王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王爷。”

    张勉坐在一侧,为他递上热茶。

    宁王接过热茶,抿了一口,面色仍不大好。

    “夜屿已经到了么?”宁王沉声问道。

    张勉低声:“按正常的脚程算,应该昨日晚上便到了……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白神医也回岛上了?”

    “是。”

    宁王将茶杯攥在手中,自语道:“有白神医和冥光在……希望夜屿能化险为夷。对了,舒甜近日如何了?”

    他最近都在白林巷和各处奔忙,好几日没有见到舒甜了。

    张勉答道:“属下听说,王妃安排了张嬷嬷为郡主教习规矩,郡主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适。”

    宁王微微颔首,道:“她才十五岁,几日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又硬生生和养父母分开,心里难免伤心,回头本王也要嘱咐王妃,让她好好开解舒甜,若舒甜有什么需求,也尽力满足她。”

    张勉笑道:“王爷对郡主真好。”

    宁王浅笑一下,道:“都是自家人……这么多年,她流落在外,若是皇兄知道了,定要心疼的,如今也算是团圆了……”

    若皇嫂能回来,那便再好不过了。

    过了不久,马车便到了宁王府。

    张勉为宁王掀开车帘,宁王缓步下了车。

    两人径直踏入王府大门,走入中庭,却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廊上,寒风瑟瑟,她却翘首以盼。

    “舒甜?”

    宁王看清了来人,出声唤道。

    舒甜独自拎着灯笼,站在这儿不知等了多久,面色冻得有些发白。

    “父王回来了?”她淡淡一笑,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宁王蹙眉:“你怎么在这儿?仔细冻着了。”

    舒甜摇了摇头:“我不冷……舒甜在这儿等父王,我有重要的事想问您。”

    宁王心头一动,笑了笑:“今日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说罢。”

    舒甜一笑:“只消半刻钟。”

    宁王微怔,与张勉对视一眼。

    宁王无奈地笑笑,道:“罢了,到书房谈罢。”

    书房中灯火如豆,宁王静静坐在桌案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

    舒甜点头,无声坐下。

    宁王看了她一眼,道:“你想问什么?”

    舒甜抬眸,直视他的眼睛,道:“舒甜想问,夜屿大人……到底去了哪里?”

    宁王早就料到了,她要问这个。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笑道:“他不是给你来信了吗?本王听说他要去查一件大案,但个中细节,也不清楚。”

    舒甜沉声道:“若父王也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舒甜明日便自己去一趟都督府。”

    舒甜盯着宁王,一目不错。

    宁王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夜屿他有自己的事要办,若办得顺利,自会提前回来找你……舒甜,你如今是怀嫣郡主,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去都督府。”

    舒甜与宁王对视一瞬,道:“舒甜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同,我是怀嫣郡主,不可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所以当我发现那信不对时,我没有轻举妄动。”

    宁王面色微僵,不置可否。

    舒甜目光直视宁王,低声道:“父王,若您真的把舒甜当成亲人,请不要瞒着我。若您知道夜屿的去处,还望告知;如若不知,那舒甜便不再问了,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去查。”

    宁王默默看了她一眼,舒甜眸光灼灼,透着一股执着和坚定,令人不敢直视。

    宁王轻叹一声,道:“舒甜,此事并不是父王想瞒着你,而是……担心你承受不了。”

    舒甜心头一震,沉声道:“父王,您告诉我,总比我胡思乱想要强,是不是?”

    两人僵持片刻,宁王终究拗不过她。

    他低沉开口:“夜屿……他的胃疾已经十分严重,几日前便不省人事了。”

    “什么?”舒甜一惊。

    难怪他这么多日,都不来看她,原来他的病已经那般严重了么?

    舒甜面露焦急,连忙问:“那他人在哪里?”

    宁王语气也有几分沉重,道:“他已经被送去灵石岛了,那里有白神医和冥光,现在只能盼着他们妙手回春,将夜屿救醒……”

    宁王看向舒甜,低声:“但不瞒你说,夜屿的情况非常凶险,只怕……没有多少日子了。”

    舒甜一怔:“怎么会?他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他以前不能进食,如今都能好好进食了,近两个月,药一碗不落地喝……”

    舒甜虽然听冥光说过,夜屿的胃疾严重,但她曾天真地想,只要他好好服药,认真调养,便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一切对舒甜来说,实在太突然了。

    舒甜咬了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宁王叹了口气,道:“我们之前便怕你伤心,所以没敢告诉你……”

    舒甜端坐着,手指攥紧裙裾,垂眸不语。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眼眶通红。

    “父王……自我认识他以来,他好像有很多秘密……我从来没问过。冥光说他是身心受创……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何会得如此严重的胃疾?”

    宁王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声叹息。

    -

    灵石岛四面环海,海上云雾缭绕,航道复杂,一般人很难找到。

    岛上四季如春,就算是冬日,也有鲜花盛开,花香袅袅,十分宜人。

    岛民们勤劳质朴,与世无争,世世代代留在岛上,以捕鱼为生。

    灵石岛上有一座山,山顶上有一处庄子。

    与其说是庄子,不如说是一间巨大的医馆,那医馆里有坐诊堂、药房、甚至于还有病人调养用的厢房。

    但岛上的人都知道,这医馆里的白神医,乃是大云国手,医术举世无双,他可不是什么人都接诊的。

    白神医接诊病人,只有一个规矩,那便是:看心情。

    然而,今日他便心情不好。

    厢房中药香缭绕,众人围在榻前,看着床榻上的男子。

    他五官如刻,清俊而削瘦,眼睛紧紧闭着,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就算是一脸病容,也十分俊美——正是夜屿。

    夜屿的手臂被一位白发苍苍的医者拉出,正在搭脉。

    医者鹤发童颜,看起来精神矍铄,他目光淡淡扫在夜屿面上,眉头紧皱。

    片刻后,医者松开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莫远山连忙问道:“白神医,小夜他如何了?”

    白神医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没救了。”

    莫远山一愣,他不敢相信,喃喃道:“怎么会?夜屿他……”

    白神医瞪了他一眼:“怎么不会?拖成这样才来,你们怎么不等他死了再来?”

    莫远山绷着脸,沉默一瞬:“都是我们的疏忽……还请白神医帮忙想想办法,夜屿还这般年轻,他、他不能就这样走了……”

    冥光站在一旁,也劝道:“师父,我知道夜屿情况不好……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冥光和夜屿是多年好友,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夜屿就此丧命。

    白神医悠悠看他一眼,道:“现在知道他是你的好友,舍不得他死了?舍不得他死,之前还给他配那么重的药?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害他!”

    冥光低下头,他何尝不知……但那是夜屿的坚持。

    他身为医者,应该对病人的身体负责;但同为知己,他不得不帮夜屿完成心愿。

    冥光内心焦灼不已,他一撩袍,跪了下来。

    “师父,夜屿的身子到了今日,徒儿也有责任……徒儿愿意全力救治夜屿,求师父指点!”

    白神医看着自己年轻的徒儿,叹了口气,道:“你们真当老夫不想救么?气归气,但夜屿也是老夫半个徒儿。但他如今只剩一口气了,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众人面色一白。

    白神医沉思片刻,道:“为今之计,只能先让他去山顶药池里泡着,保持体力,能拖一天是一天……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翻医书、想办法!”

    冥光一愣,连忙起身,连连道:“多谢师父!”

    只要夜屿能坚持下去,他们便等于多了些时间,寻找破解之法。

    莫远山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白神医愿意接诊,夜屿就还有一线生机。

    白神医回过头,看了一眼莫远山,道:“老夫记得,上一次,也是你带他过来的?”

    莫远山点了点头。

    十五年前,莫远山只身带着夜屿来灵石岛求医,那时候的夜屿,还不到七岁,整个人瘦得像一只猫,没精打采地伏在他背上,奄奄一息。

    白神医捋了捋白色的长须,他声音悠悠:“这次的情况比上次更加凶险,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熬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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