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大恒,想让财富流通起来,却也并非那么容易。
天子想要的财富流通,是极具相对性的。
即……百姓有余财,这些财富,可以大部分存着不动,只有少量流通也无妨。
而掌握大部分财富的士绅豪商们的财富,才是天子希望财富流通的主体。
百姓家家户户有余财的情况下,天下百姓的抗风险能力,必然大大提升。
哪怕天灾依旧绵延,只要朝廷调控住了市价,家有余财的百姓,也绝不至于如大恒现在这般,若是算上前明那些年,十几年时间里,一个国家极大一部分财政收入,却皆丢进了赈灾的无底洞之中。
而这些钱粮,本该有其他很多用处。
甚至可以说,若没有这绵延的天灾,哪怕灾情之下的百姓,没有那么的民不聊生,草原与西北,恐怕早已平定。
百姓抗灾能力的缺乏,这天灾的绵延,就是给大恒戴上了一个厚厚的枷锁,限制着大恒的前进。
掌握大部分财富的士绅豪商之财富流通起来,才是财富流通的真正意义所在。
想法很美好,但现实,无疑很是骨感。
在时代的大环境下,这个天下,绝大部分握着财富的人,都倾向于将财富存放传家。
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家有余财,也更倾向于买地,种地。
完全就是一个仓鼠积财的社会大环境。
哪怕现如今,大恒对土地,有着极为严苛的管制政策,但,社会的主体财富,却也依旧更倾向于存储,而非流通。
如今财富流通的主体,依旧是新势力,即以武勋为代表的商业流通主体,而握着天下相当一部分财富的传统地主士绅,依旧固步自封,守着财富,想要躺在家里压榨百姓,收着租子。
完全可以说,“收租”二字,已然是浸入绝大部分汉民骨子里的习性。
但如今,收租这个习性,显然还没有发展到后世那般,用房地产收租,现如今,收租的主体,就是土地兼并,利用土地兼并,使得百姓无地可种,无粮可吃,只能当佃户,被压榨。
如此,显然与当今大恒的政策,极为不符。
但,很多时候,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年,大恒落马的绝大部分官员,也皆是因为如此。
为了改变这个惯性,天子所施之策,亦是不少。
如土地改革,以田亩征农税,限制土地兼并,如对商业的扶持推行,试图改造收租这个习性。
如在昭武八年中旬,纸币流通开来之后,就曾下旨,改革大恒钱庄的存储与拆借之政策。
在这个时代,钱庄的存在,虽其职能已经与后世的银行颇为相同,但在一些方面,却无后世,有着天壤之别。
这个时代的钱庄,其出现的起因,只是因为金银铜这种金属货币,在商贸交易之中的笨重。
所以才有了钱庄这种本地存,异地取,亦或者异地存,本地取,这种类似于革新的存在。
故而,钱庄的作用,等于就是帮商人保管货币,让商人免去后顾之忧。
毕竟,若是带着大量金银行商,路上被抢了,被偷了,那就完全是自己的损失。
让钱庄代替保管,再怎么损失,也是钱庄的事。
如此,钱庄的作用,显然在于帮着保管,故而,钱庄一直都是会收取保管费用。
而非后世那般,存钱,还有利息。
钱庄的另外一个职能,自然就是贷款了,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被称之为拆借。
如某个商行,缺钱,便可拿出可供抵押的货物,亦或者产业,到钱庄进行抵押拆借钱款,而钱庄,则会对商行拆借的钱款,收取利息。
前明末年,及大恒立国前几年,战乱绵延,天下混乱,朝廷财政不堪重负,就曾多次向大恒钱庄拆借钱款,以度难关。
这一点,钱庄和后世的银行之职能,显然差不多。
但不可否认的是,拆借这个职能,尚且还好,但存储的特性,却注定了,钱庄面相的群体,是被局限在了一股固定群体之中。
即需要异地商贸交易的商人!
毕竟,若是没有需要,谁也不会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钱,放到钱庄里去消耗,毕竟,保管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显而易见,保管存储,这个职能,在某些方面,已然不利于财富之流通。
而这一点,在纸币推行流通之后,亦是表现得更加严重。而随着纸币推行,保管存储,这个职能,显然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
毕竟,钱庄出现的根本原因,就是金银铜金属货币,在商贸交易时不便,才有了钱庄,才有了银票的出现。
而现如今,纸币盛行,这个根本问题,已然不再是问题。
一沓纸币,揣在怀中,便可走南闯北,而且,随着近些年官道改造畅通,大恒也曾借改造道路之机,对各地匪寇进行清剿。
道路畅通,纸币轻便,匪患减少……
这三点,几乎就将钱庄的保管职能,彻底赶尽杀绝。
故而,在昭武八年中旬,天子便下旨,命钱庄对拆借与存储职能进行改革。
随即,在昭武八年末,钱庄上呈的新拆借存储之策,经廷议审核,天子批准,亦是正式在京城试行。
新的存储之策,变的方面,主要有两点。
一便是取消了保管费用,二则是对拆借放贷的口子,又一次放松了些许。
之所以只是取消保管费用,而非如后世那般,增加存储利息,自然是受限于时代。
毕竟,后世之银行,能够给所有储户一定利息,那是因为,银行放贷的群体,太广泛太广泛。
银行存钱越多,银行就可放越多的贷出去,放贷赚的钱,比之那点付给储户的利息,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现如今,大恒钱庄放贷的群体,无疑极其有限。
主要就是一小部分的商行,而商业环境还在起步阶段,放贷群体自然也受时代大环境的限制。
如此,钱庄的收入来源,与后世银行的收入来源,也可谓是天与地的区别。
现如今的钱庄,收入就来源于本身的两项职能。
保管存储及拆借放贷。
废除了保管存储之策,就等于是废了钱庄最大的一笔收入来源。
剩下的拆借放贷职能,在时代没有发展起来之前,放贷群体极其有限,哪怕朝廷这一次试探性的放开拆借放贷的口子,但能增加的群体,也极其有限,钱庄的收入,更是极其有限。
哪怕增加存储利息,能够给钱庄带来更多的存款,这存款的意义,虽然也不小,但限于时代大环境,意义终究难以施展。
毕竟,金融那一套,天子这个后世之人都弄不明白,只清楚一个大方向,更别说这个时代的官员了。
故而,现如今取消保管费用,便是小步慢走的试探性维持,乃至扩大储户群体。
稍稍放开拆借放贷的口子,也是小步慢走的对钱庄存款试探性的使用。
一切的发展,都得顺应时代而行,钱庄,也是如此,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天下的发展,不仅仅需要天子明悟,也需要天下官员皆明悟时代变化,顺应时代发展。
钱庄的发展,亦是需要钱庄的主体秩序,皆明悟时代变化,顺应时代发展。
这才是良性的一个循环,而非全靠天子拔苗助长,况且,天子也非全能,胡乱的拔苗助长,带来的,只会是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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