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6月6日,南中国海,新加坡东北约50海里。

    海面上的风浪不小,而且还飘着蒙蒙细雨。一片风雨之中,两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军舰正缓缓地在海上转圈。日本的金刚号战列巡洋舰和为其护航的岛风号驱逐舰已经抵达了这篇常瑞青返国途中必经的航路上了。

    在金刚号右舷甲板上面,两个挂着大佐军衔的日本军官正信步而走,所有正在执勤的军官士兵见到他们都立正行礼。这两位大佐,一个就是金刚号的舰长关干成,也是这次“海军谋杀行动”的总指挥。而一个就是裕仁皇太子派来的联络官土肥原贤二大佐。

    两个大佐在雨中漫步。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却都没有在意。看着波涛起伏的洋面,两人的眉头都紧紧锁着。

    “土肥原君,现在怎么办?常瑞青很有可能乘坐在那艘法国邮轮上,如果我们攻击的话,就是对法国的战争行为……”

    “事后可以道歉,可以赔偿,实在不行我们两个就去巴黎的凯旋门前面切腹!用我们两个人的死换来支那的四分五裂还是值得的。”

    “可是……万一常瑞青乘坐在海天号重巡洋舰上呢?”

    “一起打沉就是了。”

    “恐怕有点难度。”

    “为什么呢?”

    “如果先打法国邮轮的话,就给了海天号逃走的机会,这艘重巡洋舰的航速高达31节。金刚号的最大航速只有5节。而且在能见度比较正常的情况下,双方至少在20000米以外就能发现对方。在这种距离上面一轮炮击是不可能命中目标的……恐怕需要打上一阵子,这样海天号就会高速逃向新加坡……”

    “那就先打海天号,这样总没有问题了吧?可以让金刚号对付海天号,岛风号去打沉那艘法国邮轮,总之一定要确保消灭常瑞青!关君,没有什么问题吧?”

    关干成苦苦一笑:“怎么可以一定?海战是三成在人,七成在天啊!比如今天这样的雨雾天气,十海里外就看不清了。很有可能来个擦肩而过。”

    “未来几天南海这里的天气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关干成摇摇头。“南海这里的气候变化无常,谁能说的清楚?而且他们也有可能在晚上通过这片海域。”

    “晚上?海军不是最善于打夜战的吗?”

    “那不是一回事儿,如果中国人小心一点,关上灯悄悄通过的话,谁能发现得了?”

    土肥原贤二蹙了下眉。低声问:“关君,那么这次行动的成功概率到底有多少呢?”

    “不会超过五成。”关干成脸上突然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那一半失败的可能性?当他听说有一艘法国邮轮和海天号同行以后。他就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了。虽然打沉一艘法国邮轮不一定意味着日本同法国开战,但是这样的风险还是不能排除的。如果法国参战,那他们的海军就能依托印度洋和太平洋上的法国属地进行破交作战,可以轻易切断日本的海外贸易!这对日本这个岛国来说可是相当致命的打击!而且英法关系的重要性也远胜于英日关系,一旦法日处于战争状态,那英国肯定会站在法国一边……这样的后果可就实在太致命了。

    ……

    “恺荫兄。我的计划很简单,典型的欧洲式造反,从集会和演说开始。地点在远东第一红旗集团军下属的第15师的营地的操场上,预计会有一万五千人被动员来听你的演说。时间是明天上午……”

    在赤塔城内贫民区的某幢木板平房里面,张国焘见到了准备和他造反的同伙。除了唐九之外,都是清一色的中国帮中下层干部。有一个团长。两个营长,四个连长,没有政工干部,在张国焘被调离远东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职务后,所有在远东红军里担任政工干部和高级军官的中国帮成员都被调到地方工作了,如无意外,下一步就该动这些中下层的军官了。

    说起今天的这次见面,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远东政治保卫局的特工虽然有些松懈,比不了莫斯科的特务那么认真,但要避过他们的耳目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好在张国焘和唐九都是搞特务的行家,最后总算是成功摆脱了尾巴到了这个隐藏在赤塔贫民窟里的聚会地点了。这里的主人原来也是中国帮的下级干部,不过在几个星期前全家都被远东政治保卫局的人逮捕了,房子也就空了出来。根据唐九的经验,契卡的战士们是不会再为这栋空房子费心了,而周围的邻居在很长一段时间也会远远绕开这栋很可能会带来灾祸的房子。所以胆大包天的唐大特务就把秘密聚会的地点摆在了这里。

    而现在侃侃而谈的,就是唐大特务本人。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番屋子里的同盟们,所有的人都忧心忡忡,包括那几个原赤色旅成员。

    “有一万五千人吗?”张国焘对这个数字似乎存在一些疑问。

    “差不多。”唐九笑着解释说。“第15师的三个团都留在军营里,其中两个团是我们的人为主,还有一个团是布里亚特蒙古人为主,也倾向我们的。”

    “那也只有5000人呢。”张国焘说。

    他知道现在远东红军并没有动员,还是平时的编制,倒不是因为掉以轻心,而是苏联红军在东线的战略所决定的。红军的主力被牵制在了西线,能用于东线作战的不过是几十万人,就算把这些部队都摆在远东,也不可能抵抗住强大的中国陆军的进攻,所以在三国互不侵犯条约签署后。苏联红军就在远东唱空城计,而在中亚和贝加尔湖以西部署了一定的兵力。准备以扼守贝加尔湖一线和入侵并占领新疆来反制中国可能的进攻。

    “还有附近集体农庄的成员也会来听你演讲的。”唐九说。“这次起事的名义就是反对托洛茨基的农业集体化政策。所以农民一定会支持咱们的。”

    “然后呢?”张国焘接着问。

    唐九笑了笑道:“先占领15师的师部和军火库,实际上在集会演讲开始的时候就会有两个小分队去执行这个任务了……等拿到弹药以后就能将部队武装起来了,随后就去占领赤塔,争取把捷尔任斯基、斯大林,还有布柳赫尔他们三个人控制起来。然后用他们的名义成立远东共和国gcd和远东最高人民委员会,并且宣布远东共和国**,解散远东境内所有的集体农庄,把土地还给农民。”

    “什么?远东**!会成功吗?”

    “中国会支持我们吗?还有英美帝国主义会支持吗?”

    “关键是远东的农民会不会支持。只要有他们的帮助,我们至少可以把事情闹大,坚持上一年半载是没有问题的。”

    “农民一定会支持的,这段时间远东已经发生了数十次大大小小的农民暴动了!”(历史上苏联农业集体化也造成了农村的大动荡,最后逮捕了上千万人)。

    “只要乱子能起来就好,国际上面一定会支持的,实在不成还可以跑到外国去。总比在这里等着让他们清洗掉强!”

    “还有集中营,赤塔附近就有一个,关押的大多是被中国放回来的战俘,有上万人,如果他们能支持咱们就好了!”

    唐九的这番话刚一出口,屋子里的众人就议论纷纷起来了。似乎都挺有信心的样子。唐九满意的点点头,轻轻干咳了一下,屋子里顿时就鸦雀无声了。他扭头朝张国焘微笑道:“恺荫兄,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疑问倒是还有一个,”张国焘淡淡一笑说。“你和南京方面还保持着联系吗?”

    唐九点了点头。“一直都有联系,不过最近中断了。”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不是南京的指示?”

    “不是。”唐九用肯定的语气大声说:“但是以耀帅的赏罚分明,诸君一定不会白白担这一趟风险的。”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张国焘,沉声道:“你之前帮着托洛茨基对付耀帅那是各为其主,将来回了中国,耀帅不会追究此事的。如果你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远走高飞,赤塔银行里的黄金美钞随你拿!”

    “我的家人……”

    “哈哈哈!”唐九仰天大笑道:“恺荫同志!你就别装了,你是干大事的人,怎么会被儿女情长所羁绊住呢?老婆可以再娶,儿女可以再生的!”

    张国焘被说破了心思,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冷冷道:“这次不是我张某人不仁,实在是那些老毛子不义,利用完了我们这些中国人就想着要卸磨杀驴了!哼哼,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同志们,这次咱们就在赤塔好好闹上一场,看谁到最后下不来台!”

    ……

    1923年6月7日在原来的历史上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可是在这个走上岔道的时空里,却发生了两件让人意想不到的,几乎改变了历史走向的重大事件。

    其中的第一个事件就是从一次集会和演讲开始的。苏联远东时间,6月7日上午9点左右。在距离赤塔市区不到15公里的小镇维亚普罗斯克的苏联红军第15师的大操场上,已经聚集了超过一万人,其中的一半是第15师的官兵,而另一半则是附近几个集体农庄的农民——按照后来苏联政府的官方解释,他们全部都是地主和富农!而那些红军官兵则都是混进革命队伍的中国间谍!

    呃,几千个中国间谍和几千个俄国地主富农挤满了这个不算太大的操场。在操场的中央已经事先停了一辆破旧的用来运货的马车。张国焘就站在上面,手里拿着一个洋铁皮卷起来的喇叭,开始演讲。这是一篇注定要永载史册的演讲。

    “……苏维埃国家的政权已经被阴谋家和野心家纂夺了,列宁同志已经被混入布尔什维克党的敌人包围了!正确的新经济政策被毫无道理的抛弃。对农民的压迫已经远远超过了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所有良心未泯的人都在遭遇不公正的清洗和对待,只有最卑劣最无耻的小人才能在托洛茨基的独裁下得到一点好处!这样的例子到处都是,这样的小人充斥就在你们的身边,每一个集体农庄的主席还有特科干部都是这样的人!

    现在,面包没有了,牛奶没有了,土地没有了。牲畜没有了,甚至了你们的尊严和自由也没有了!列宁许诺过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都被托洛茨基和他的走狗给夺取了。你们还有什么?生命吗?生命是宝贵的,为了保住它就可以放弃我你们所珍惜的一切,像狗一样的活下去。哦,不。你们活得不如狗!真的不如,因为狗不用担心成为富农狗或是地主狗,狗不会起早贪黑的干活,不舍得花一个小钱给自己买块骨头,然后把能省下来的一切都投入生产……可是,这有什么错?这怎么就成了罪人。要被剥夺一切再送去做苦役?那些骑在你们头上的老爷们的良心是怎么长得呀?他们花得每一分钱都来源于你们上交的税款,你们勤勤恳恳的劳动,老老实实的缴税,就是沙皇也不会再为难你们这样的顺民了。”

    听到这个话,人群中似乎出现了一点骚动。有个穿着破旧长袍的蒙古人插嘴说:“沙皇派来的老爷一样是魔鬼。”下面的群众也七嘴八舌开始议论沙皇和现在的gcd到底哪个更坏一些。

    张国焘大声说:“安静一点,安静一点。同志们。我不是在为沙皇说话,真的不是,我对罗曼诺夫王朝没有哪怕一点好感。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有一个比罗曼诺夫王朝更坏的政府了,我敢肯定,这个政府一定是全世界最坏的。这一点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就是不敢说,还要伪装成生活在天堂里面,还要假装相信世界上85%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高喊:“不相信不行啊!会有人打小报告的!”

    张国焘用力挥了挥手。“是啊!托洛茨基的特务无处不在,或许在我们这个集会的会场上就有!可是你们还是来到这里,为什么呢?因为你们心里面都很清楚,已经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托洛茨基分子通过所谓的集体化把你们的一切都夺走了,连口粮都没有剩下多少,绝对坚持不到1923年的秋收,而到了那个时候,你们的劳动成果还是要被夺走……到时候你们这些最善良,最勤劳的农民只有饿死一条出路!同志们,苏维埃国家的农民兄弟们,红军的普通战士和指挥员们,你们难道就心甘情愿让农民自己或是你们的家人接受这样的对待吗?难道就准备安安静静顺从的接受在家里饿死或是在集中营里饿死的悲惨命运吗?”

    “不!这是不公正的!”下面的群众高呼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张国焘大声问。

    “斗争!斗争!只有和他们斗……”下面的群众大声呼喊。

    张国焘很有气势的一挥手,现场又安静下来了。他说:“斗争是一定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当然我也知道我们的敌人非常强大,我们的斗争一定会有牺牲!但是不斗争就没有出路,不斗争就只能等待灭亡!

    而且,我们的斗争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因为就算在布尔什维克党的高层,也有人不满托洛茨基的倒行逆施!而身为联共中央委员的我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我们的斗争并不是反对苏维埃国家和布尔什维克党的,而是反对那些篡夺了国家和党,架空了列宁同志的敌人!列宁是支持我们的,绝大多数的苏联劳动群众是支持我们的!所以最后的胜利必然属于我们!托洛茨基和他的党羽一定会为他们的暴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现在,我代表列宁宣布:解散远东共和国土地上所有的集体农庄,将土地和牲畜还给农民,取缔一切特务组织,给予所有公民言论和出版自由、结社自由,释放所有的政治犯,取消党的特权地位……通过自由和秘密投票选举新的远东苏维埃!”

    “列宁万岁!新经济政策万岁!自由万岁!”群众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号。不明真相的群众已经被煽动起来,反革命口号喊得震天动地,甚至惊醒了昨晚喝得烂醉的第15师师长叶甫连科。衣衫不整的师长走出自己的寝室,站在自己二层小楼楼上的时候,就看见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布置了岗哨,而且还将枪口对准了小楼的方向!他下意识地就大声问道:“你们是那支部队的?谁让你们来的?”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了一阵阵的口号声从远处传来。“列宁万岁!打倒托洛茨基!新经济政策万岁!”他抬头望去,就看见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正向自己所在的小楼涌来。震惊世界的苏联远东7暴动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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