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蓉按着仪器上的时间键,将时间定在三十五分钟,比白云香说的时间多了十一分钟。
第二次再加热,她设置的是7分钟,又比白云香少了十三分钟。
为了不让白云香发现,颜蓉打开手机放了点音乐。音乐是禅音流水,是白氏理发店过去特有的背景音乐。
白云香店里的仪器用得都是德国智能机,唯有加热器和她店里用的是同一品牌商的。
颜蓉手机上有这个设备的app软件,就将白云香设定的时间设在了模拟机上,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师傅,可以洗了吧?”
“再凉五分钟。”
五分钟后,颜蓉抱着头模进洗发区,洗了半个小时出来,上定型剂。定型半小时后,再抱着头模进去洗。
“师傅,该您上工了。”她用毛巾将头模上水擦干,站在转椅左边三十公分处。
这是白氏的规矩,也是白云香的规矩。
在白氏,从白云香到徒弟,从徒弟到顾客,怎么站,怎么坐,怎么说都必须遵守规矩,分毫不能错,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白云香悠哉悠哉地喝完手里的茶,起身洗手后,走过来。
颜蓉为他拉开转移,按照头模的高度,白云香转椅与头模的距离大余三十公分小余六十公分。
白云香很满意颜蓉的守规矩,眼神中给了赞许。
颜蓉看着跨带起工具包的白云香,意气风发地对着头模飞舞剪刀,唏嘘不已。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此,更何况这个末路英雄还壮心不已。
白云香的剪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每一剪子都是教课书级别的,看的颜蓉兴奋不已,也后悔不迭。
当年怎么就不跟着师傅多学两年。
自己要啥有师傅这剪功,便可横行天下。
一个小时后,吹风机听,一个日系微卷肩上短发完成。
“师傅,您这手艺,神了。”颜蓉发自肺腑地赞美,“肩上短发让发型更加多变,既可以束成短马尾,也可以就这样散着,容易打理,也不用每天都卷发,适合年轻上班族。这发型往外一推,绝对是今年最流行的一款。估计排队预约能预约到明年去。”
白云香神情一滞,随即拿起手中的剪刀,三下五除二将头模的头发剪了个乱七八糟,然后抓起头模,愤怒地丢进垃圾桶。
颜蓉非常不解,但她没有阻拦,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默然地站在一旁看着突发发疯的白云香。
丢完头模,白云香抓住腰间的工具包扯下来,砸向工位的镜子。
镜子碎了一地。
白云香一辈子重规矩,言行举止都是依着规矩,从来没有过如此过激的行为。
“师傅……对不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颜蓉真的害怕了。
“对不起!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对不起白氏,对不起你手中的剪刀。”白云香对着颜蓉一通怒吼。
吼完坐回位置上,喝起了茶。
谷</span> 颜蓉有些茫然,完全不明白白云香说的话什么意思。
“既然来了,就是同意了,那就划出你的道吧。”喝完两盏茶,白云香恢复平静,又是那个一如既往的老古板模样了,“坐下谈。”
“坐着不合规矩。我站着。”颜蓉是真不敢坐,到底怕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走到茶桌的左下角四十五公分的地方站定。
白云香乜了她一眼,给她倒了一盏茶,放到对面的位置:“你我早已不是师徒关系,不必守师徒规矩。这店现在姓颜,不姓白。”
颜蓉扫了眼破镜子上的名牌,上前坐下。
“近日我会重新开业这家店。我也会去和豆豆打擂台。但我有个条件。”
白云香轻轻喝了口茶,含在嘴里,微闭着眼睛,慢慢感受茶汤的香气。
“您的规矩我懂,可您也说了我不用遵守师徒之礼。”颜蓉端起茶盏,轻轻喝了口,“我的条件不是要凌向娶我,是请您将白氏理发的招牌赐予我,允许我用它开业。”
白云香猛地睁开眼,满眼狐疑地看着她。
“师傅,我不可以不做凌向的妻子,但我不能无所谓梅子的生死。我还有一对女儿要抚养,我不想再回去讨饭,更不想再去酒吧推销酒,我想做魔都造型师里的no.1,想做全国的no.1,甚至是全世界的造型大师。我要名,我要利。请师傅教我,助我,帮我。”
颜蓉直言不讳,说完站起来,对着白云香毕恭毕敬地深鞠躬。
白云香缓缓站起来,来到颜蓉面前,久久注视着她。
颜蓉腰的都快断了,白云香才道了声,“好”。
他握住颜蓉肩膀,用力地拍了拍。
颜蓉抬起头,诧异地发现白云香满脸泪水。
“单说造型烫和剪功,豆豆不是你的对手。”白云香转过身搓了搓脸,拉颜蓉坐下,换上珍藏的大红袍,边汤茶具边,“你的技术虽好,剪功也不错,但论品牌影响力,还是差豆豆很大一截。”
“我知道。”颜蓉轻点着头。
白云香抬起头,环视着店:“白氏理发的时代过去了,我和这招牌一样,都是没有品牌价值的废弃物,已经跟不上潮流了,帮不上你任何忙。”
“品牌是人成就价值,不是品牌价值成就人。您当年教过我,我们手艺人靠艺吃饭,更要靠艺成就价值。”颜蓉不认同白云香的观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豆豆的ANM走的是高端路线,可天底下穷人始终比富人多。只要我拿下两千万普通消费者的口碑,他那区区四百万有钱人,岂能赢我。”
“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引领潮流的永远是上层少数者,你……”白云香见颜蓉信心满满,大概是不想泼冷水,话说一半突然转开,“你和那个什么原博士的婚礼应该就在近日吧?”
颜蓉不想说这事,就没说话。
“你怎么到今天还是不明白。”白云香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
颜蓉眉头微蹙,不明白师傅这无名火因何而起?
是怪她不该和原少儒结婚?还是不满她结婚不打招呼?
“师傅,是这样。”颜蓉估摸,白云香是生气她结婚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当年她和凌向领证,就是先斩后奏。
“不可理喻!”白云香将茶盏重重一放,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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